說起九州萬方的中心,那當然是首都洛陽,而說起洛陽朝堂的中心,那當然是洛陽皇宮。
隨著秋日漸深,這一天,西晉天子司馬炎到華林園的天淵池泛舟。對著秋日與桂花,還有一池粼粼波光,他令身邊的宮女悠然吟唱《吳楚歌》:
燕人美兮趙女佳,
其室由邇兮限層崖。
云為車兮風為馬,
玉在山兮蘭在野。
此地原為東漢修建,是董卓之亂後極少數儲存下來的宮室之一。司馬炎鍾愛此地的風景,在其中泛舟時常有一種置身物外,魂遊九天的逍遙感。
此時一名小黃門來到池邊,向池中道:“陛下,張華有事啟稟……”
“你繼續唱!”歌聲停下後,司馬炎大為不滿,令宮女繼續唱他的謠曲。而張華則來到天淵池的亭榭中,等待天子把歌謠聽完。
雲無期兮風有止,
思多端兮誰能理?
等到宮女唱完後,司馬炎旁若無人地揮揮衣袖,方道:“靠岸!”聲音平淡且威嚴。宮人們畢恭畢敬地搖槳靠岸。司馬炎放聲大笑道:“哈哈哈,茂先,我這才人的曲子全讓你聽去了。怎樣,還好吧?”
張華打量著天子的面容,生硬地回答道:“歌語如鶯,樂調軟儂,確實是好曲,但陛下,這終究是不思進取的靡靡之音,還是少聽一些吧。”
這其實不是真心話。若是在以前,張華會和天子玩笑,甚至會親自編一手更加婉轉溫柔的豔曲,以此拉進兩者的關係。但在經歷了齊王黨爭之後,司馬炎將張華遷至幽州,致使君臣間的和諧關係不復存在。雖然現在,司馬炎還會像無事發生般宣張華入宮朝見,但有些話語,張華是不敢再說了。
司馬炎在聽到張華的回答後,仍舊蠻不在乎,他敞開著衣襟斜靠在欄杆上,笑言道:“茂先說得什麼話!九州已經一統,再進取也不過是徒耗民力,此時正是效仿漢文賢政,無為而治的時候。不聽些靡靡之音,還聽些什麼呢?”
張華沒有多言,而是點頭稱是。
這時司馬炎才轉回正題,問道:“你這次來,有何事要說?”
“臣此次來,是收到了份邀約,也聽到了些訊息,所以有些拿不準主意。”
司馬炎揮揮手,招來一名捧著果盤的宮女,信手取了一隻橘子,邊剝邊笑道:
“哦?能讓張卿拿不準主意,這事可不多見。讓我猜猜,是事關宗室?還是又有人重病?還是有哪家的孩子惹了亂子?”
“都不是,陛下,是文壇的事。”
“文壇?”司馬炎有些失笑,稍稍繃緊的精神頓時鬆弛下來,他嚥下一瓣橘肉後,閉著眼睛拍拍掌,讓一旁的樂手彈起一首輕飄飄的曲子,而後問道:“文壇能有什麼大事?莫非是左思的《三都賦》寫出來了?”
“不是。”
“是裴頠和王衍開始論戰了?”
“不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