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不能硬把葉文健綁回天津去,所以在對著葉文健磨了三天嘴皮子之後,不得不空手回去了。
這些人走的那天,葉文健消失不見,不知道是躲到了哪裡去,直到了傍晚時分,他才像個小鬼似的,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他進房時,雷一鳴正在逗妞兒玩。妞兒能東倒西歪的走幾步了,話還不大會說,可已經知道雷一鳴是“爸”,偶爾也認
得葉文健是“舅”,也會發“媽”的音,但不知道媽是什麼,所以除了爸和舅之外,其餘人等全可以算媽,上次見了虞天佐,她都興高采烈的喊了聲“媽”。房內暖氣燒得很熱,雷一鳴跪在炕上,正在親手給妞兒穿衣裳——妞兒睡得早,鬧了半天,已然困了。
等到奶媽子把妞兒抱走之後,雷一鳴盤腿坐下來,問葉文健道:“跑哪兒去了?”
葉文健不說話,自己在炕邊坐下了。
雷一鳴看了他一會兒,也沉了臉:“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又過來給我臉子看,這是誰給你慣出來的脾氣?不許坐,站起來!”
葉文健起了身,喃喃說道:“我這樣子,怎麼走啊?”
雷一鳴呵斥道:“那也是你自找的!”
葉文健抬手一抹眼睛,聲音裡帶了哭腔:“我以為……說戒就能戒呢……我哪知道……”
雷一鳴不理他,自顧自的點了一根香菸,等到把香菸吸到了頭,他抬眼望向葉文健,感覺這孩子差不多也要悲傷絕望到極致了,這才又發了話:“你上來。”
葉文健乖乖的上炕爬到了他跟前,而他抬手在葉文健的頭上胡嚕了一把,聲音中有了一點笑意:“傻小子,不用怕成這個樣子。現在姐夫心亂,沒空管你,等過完了年,姐夫幫著你,下狠心熬它十天半個月,沒有戒不了的。”
然後他抬手向旁一勾手指,又道:“這玩意兒不是好東西,可也不是
毒藥,老虞抽了這麼多年,身體比我好。”
葉文健見了他的手勢,當即轉身從靠牆的炕櫃裡捧出一隻紅木盒子。盒子裡裝著一套嶄新的煙具,是他姐夫新購置來的,價值一千餘元,不比虞天佐那一套傢伙次。開啟盒子取出煙具擺好了,他在一旁躺下來,眼巴巴的看著他姐夫燒煙。雷一鳴一邊拈起煙籤子,一邊低聲笑道:“要我說啊,這東西的毛病——”他從小瓷瓶裡挑出了煙膏子,說出了後面的話:“就是貴。不過咱們這樣的人家,倒是不差這幾口煙錢。”
將燒好的煙泡挑到了菸斗裡,他歪著身體問葉文健:“你嚐嚐,今天的味兒怎麼樣?”
葉文健扶著煙槍,呼嚕嚕的吸了一通,然後噴雲吐霧的答道:“好像……沒有昨天的香。”
雷一鳴笑了起來,伸手輕輕一拍他的腦袋:“不錯,你很知道好壞。昨天是香港過來的印度大土,今天這是本地產的北口土。最近虞家的大土斷了貨,你先拿這個湊合幾天,等新貨到了,我多要一些回來。”
然後他又往菸斗上挑了個新燒好的煙泡,葉文健湊上煙槍又吸了一陣,原本先前是悲痛欲絕了的,可此刻暖洋洋的躺在這裡,他心中漸漸生出了一股奇異的輕鬆,再想起他那遠在天津的姐姐,也不再那麼心如刀絞的含羞帶愧了。鴉片煙霧從他的口鼻中逸散開來,他甚至有了閒心去仔細的品味:“姐夫,這個土雖然不夠香,但是煙勁兒大。”
雷一鳴笑了一下:“你還嘗得出煙勁兒來?”
“能啊!”
雷一鳴又是一笑,把第三個煙泡也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