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手下幕僚商議改革之事,其中一位顧姓的幕僚大力反對:“大帥將少將軍託付於我等,那是希望少將軍在兩淮任職其間,別被人帶到坑裡去,吃了大虧。現在姓喬的已經被押解回京,以他及手底下的供詞來,喬立平上面的那位不是太子,便是三皇子,總之是聖人之子。咱們對京中各府之事不熟,龔江也只是與門下之人見過面,這事還要喬立平開口。如果喬立平將此事一肩扛下來,等於切斷了上面有人的爪子,讓他不能再將手伸到兩淮來牟利,到時候少將軍成了他生財路上的絆腳石,恐怕要引來瘋狂報復。現在的情況之下,少將軍自保都要萬分心,更何況主動出擊!”另一位柳姓幕僚也是憂心忡忡:“以龔江的口供,似乎私鹽之盛直指太子殿下。得罪了未來儲君可怎麼辦?”他們這些人久在東南,比起獻計獻策與人在官場上鬥心眼子,其實更擅長制敵的戰術。
周鴻一針見血:“聖人心裡也清楚,就算是喬立平一肩扛下,可私鹽之利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豈能瞞得下來?到時候只要審案的官員不蠢,總要追問販運私鹽的銀子去了哪裡。龔江既然已經撬開了口子,所賺數目可不是喬立平一個人能夠吞下去的,他也不怕撐死自己!”眾幕僚面面相窺,也有人點頭附合:“少將軍所料不錯,喬立平所有家財加在一起,也不足十分之一,就算他想一個人承擔,也得有人相信!”周鴻力排眾議,開始召集眾僚屬商議兩淮鹽道改革之事。
喬立平被抓,跟著他的一眾忠心下屬們近來人心惶惶,生怕哪被周鴻給抄家下獄,有店的早早就關了,家富的想盡了辦法轉移財產,就連家裡歌舞都停了下來,豢養的家伎伶人也悄悄出手,府裡裁撤人手,一掃之前奢靡之風,同僚相見最常見的都是哭窮。
“……我昨兒回去,家裡下人連月錢都發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這個月的祿米幾時發下來。”
“你還算好的,我老孃吃藥,我連大夫都不敢請,還是夫人當了自己頭上的一隻珠釵,才請了大夫來看病抓藥……”周浩在旁聽的幾乎要笑破了肚皮。
這些人在兩淮各個撈的盆滿缽滿,周鴻殺雞儆猴,才抓了個喬立平就嚇住了這幫人,倒讓他們學會裝起窮來,但也得讓人信吶!
周鴻也不是非要將兩淮的官員全都砍盡了才罷休,到時候幹活的人上哪去找?
他只是想給這幫人一個警告,想來就算不是喬立平的死忠心腹,恐怕平日裡這些人撈不到骨頭,也多少能喝到點肉湯,誰又比誰清廉呢?
兩淮官場之現狀,想起來就令人覺得傷感。
“既然你們都來齊了,今日就開始商議鹽務之事。自本官上任之後,便派人核查了兩淮鹽稅,各種苛捐雜稅多如牛毛,這也是造成官鹽鹽價高居不下的原因。本官思來想去,唯有改革鹽稅,由地方官府加收的各種雜稅全部取掉,窩商總商之類全部取消,讓官鹽少幾道手續,到時候官鹽鹽價就跌了下來。只要官鹽鹽價低於私鹽,誰還會蠢到去犯私鹽?既不賺錢被抓到還有牢獄之災。”下面眾僚屬似聽到方夜譚一般,紛紛反對:“大人,萬萬不可如此啊!這些窩商運商總商支撐著兩淮鹽稅,每年要往鹽道衙門交鉅額稅銀,若是取消了他們,這些鹽稅從何而來?”周鴻差點被氣笑了:“恐怕你們擔心的不是這些鹽商交的鉅額鹽稅銀子,而是捧到你們面前的鉅額孝敬沒有了吧?”眾僚屬幾乎滴下冷汗來,各個在心裡暗道:見過生瓜蛋子做官的,那也是連做邊學,怎的周遷客從就當官,難道是打仗打傻了,連官場規則也不懂了?
當官不收孝敬,難道反要掏銀子去孝敬百姓不成?別瞧著他們接鹽商的孝敬銀子接到手軟,可回頭他們要往京中走門路,同年座師同鄉上司……不知道要往外掏多少出去,落到自己手裡的反而是頭了。
不過縱是頭,數目也是極為可觀。再加上依附到門下的生意人,兩淮官員其實各個腰包鼓鼓,真如周鴻般清廉的,背後都被人叫傻子。
喬立平就曾在府裡當著心腹之面破口大罵周鴻是周傻子,今日議事沒議出個結果,散了之後好些私下交好的官員們便三三兩兩聚到自己的圈子裡,大罵周鴻斷人財路。
他的傻子之名不出幾日便聲名遠播,很快弄的兩淮官場無人不知。就連揚州府君段凌風接到與之交好的鹽道官員的訊息,也在府裡與幕僚撫須大笑:“周傻子這是要做什麼啊?這是想將兩淮官場攪個翻地覆嗎?”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