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征程一)
鄭楷文再次得到獨立團的訊息時,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之前獨立團已經銷聲匿跡了半個多月,軍部普遍認為他們已經殉國,葬身在了茫茫林海之中,沒想到又突然收到何玉銘發出的捷報。因為內容太過離奇,一開始大家都認為這封電報純屬虛構,是日軍的陰謀,直到訊息被敵佔區的情報人員證實。
這一戰陣亡的日軍人數超過三百,還不算躺在醫院裡哀嚎的傷兵,因為大部分火力是集中在日軍頭上的,所以偽軍的傷亡比例相對小些,但也死傷七百餘眾。其中被炸死和打死的敵軍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敵軍是死於踩踏和溺斃。
這並不是多麼輝煌的戰績,對整體戰局也沒有多少影響,不過有人能帶領半個殘缺的團用幾乎零傷亡的代價打出這樣的結果,就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了。
所以現在日軍恨得咬牙切齒,花了很大的力氣漫山遍野地搜捕他們,國軍也很關心他們的安危,而獨立團卻再次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從此再沒有發出任何訊息。
毫無疑問的是,這時候獨立團仍在森林裡奔命。
行軍的時候紀平瀾一貫沉默寡言,不過何玉銘卻發現他有點不對勁,就趁休息的時候過去問:“怎麼了,打了勝仗卻不開心?”
“不知道。”紀平瀾悶悶地說。
“看來紀大團長又有心事了,先不要說,讓我猜一猜。”何玉銘好像熱衷於這樣的小遊戲,“你是不是想說,偽軍也是中國人?”
紀平瀾有些驚訝,又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何玉銘一直都是如此,對感情的事好像完全不開竅,對有的事情又有著一針見血的敏銳洞察力,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為什麼鬱悶,何玉銘倒先看出來了。
紀平瀾也不打算跟他矯情:“這是挺讓人窩心的,你說他們怎麼能那樣呢,明明都是中國人,卻幫著侵略者殘害自己的同胞,難道他們就沒有廉恥嗎?”
何玉銘淡然一笑:“窩裡鬥不是中國一向的傳統麼,本來就不是一個多麼團結的國家,山西看廣東都像是外國似的。你看這些年下來,清政府跟起義軍打,軍閥跟軍閥打,國軍跟紅軍打,哪一次不是中國人打中國人,他們已經習慣了。說起來我還覺得你們跟日本人打,也是人類在窩裡鬥呢。”
紀平瀾無語。
何玉銘的立場和想法跟他全然不同,不過好在何玉銘也能理解他身為一個凡人的侷限性:“看開點吧,你總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覺悟,內戰和外戰對你來說意義不同,對那些大字不識的人來說,能有多大區別呢。遠的不說,就你周圍的這些人,想想他們剛進團時候的樣子,其中有幾個是為了抗日衛國而戰的?他們不是為了當兵吃糧,就幹脆是被抓來的。”
紀平瀾嘆了口氣:“我也不是想不通,就是覺得窩火。”
何玉銘拍拍他:“我明白。”
紀平瀾並不是見到國人就手軟,平時一樣槍斃犯紀計程車兵和劫掠的暴民,真的打起來時對偽軍也不客氣,他只是對這樣的現實有種無力的憤怒。何玉銘不能排解這種憤怒,但是有個人能理解他、明白他,就足以讓紀平瀾感到寬慰了。
趙蔓兮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兩個坐在人群之外聊天,不禁羨慕他們之間的親密。他們有著同樣的事業和追求,共同的話題和圈子,在戰場上他們是彼此的依靠,舉手投足間的微妙默契就足以決定生死。
而趙蔓兮只能羨慕,因為她肯定做不了紀平瀾的戰友,男女平等終究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景而已,光是體力上的天壤之別就註定了很多事情她都有心無力。
趙蔓兮從小到大雖然不是養尊處優,可畢竟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腳上已經起了好幾處水泡,有士兵撕了片衣服給她包了包,她咬著牙勉強將腫脹的腳塞進了小皮鞋,就硬挺著繼續上路了。
反正跟都跟來了,後悔也遲了,事到如今她只能咬牙撐下去,那些穿著草鞋、布鞋,還揹著武器彈藥裝備的大兵都沒說什麼,她兩手空空還經常有人扶的人實在是不好意思叫苦。
又走了一段,何玉銘對紀平瀾說:“有人在追蹤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