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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愧於心(一) (2 / 2)

何玉銘只是笑了笑不說話,他剛才確實是想取笑一下紀平瀾的年輕幼稚和婦人之仁,但想想又覺得其實就這樣也不錯。

他曾擔心紀平瀾頗有天分又肯努力,加上他的保駕護航,或許將來會成長為一個極具影響力的大人物也說不定。如果那樣的話,何玉銘的立場就很尷尬了,無論他對紀平瀾做什麼,都是在直接影響一個國家甚至是全世界的局勢。毫無疑問,這將是違規的。

不過現在看來倒是不必擔心了,按照歷史規律,像這樣心懷悲憫,會把別人當人看的紀平瀾,怎麼也走不到成為軍政要員的地步。

照理說紀平瀾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軍人,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子彈射進敵人的胸膛,但他的對錯觀念頗重,既沒有可以用千萬人的枯骨鋪就自己霸業的狠毒,又沒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野心,也沒有視人命如棋子的漠然。他會同情別人的苦難,對犧牲者亦會有負疚感,這就決定了他只會在別人打上門來的時候被迫反擊,絕對不會為了自己的政治抱負主動發難。

在這麼個大環境下,這種人是註定成不了什麼大器的,也只能做個小軍官,幹點分內事而已了。對何玉銘來說,這樣正好。

不過看到紀平瀾這麼悶悶不樂,何玉銘還是要安慰他的:“別瞎想了,戰爭本來就是每一個人都逃不開的事情,再說你也只是在服從命令罷了。不如往另一個方面想想,前線還在敗退,大部隊肯定還會繼續後撤,這一帶註定是要落到日本人手裡的。現在你不抓他們,等日軍佔領了這裡,也會把青壯抓去當勞工,到時候挖煤修路,都是在間接增加日本人的軍事實力,還不被當人看,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把人活活累死了也不會給家屬發半分錢撫恤。相比起來現在跟你去打仗,存活的機率都還大些。”

“……我明白,謝謝。”紀平瀾無力地說。

何玉銘也不知道他真的明白沒有,接下來的幾天紀平瀾倒是變得越發地寡言少語了。

新徵來的兵也不能一直被綁著,何玉銘安排了一些老兵和軍官現身說法,輪番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告訴他們獨立團跟別的部隊比起來條件還是不錯的,起碼一天三頓飯管飽,還跟鬼子打過勝仗,當逃兵是要槍斃的,跟著中國人打仗總比被日本人抓去當苦工強些,等等等等。

沒幾天的功夫獨立團就行軍到了黃河渡口,部隊等待渡河時,何玉銘看到紀平瀾還是一副心不在焉苦思冥想的樣子,就問他:“怎麼,還是想不通?”

“嗯。”紀平瀾應了一聲,又反應過來搖頭否認,“不是,我是在想別的事情,玉銘,你幫我分析一下,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勁……”

這一路走過來,紀平瀾看到了數量龐大的災民,原本以為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日本飛機頻繁過來轟炸撤退中的國軍,這些災民也是為了躲避戰火才流離失所。但後來就覺得不對了,國人生性戀家,逃荒的災民總不至於這麼多。

於是紀平瀾攔了一些路人詢問過情況,才知道被下令抽壯丁的不止是獨立團,附近村鎮的情況基本都和李家集一樣,大量青壯年男丁被徵兵從軍,其他的村民則被隨後的一支部隊每戶發了十塊大洋,要他們立刻遷徙。即使不願意走的,也被威逼恐嚇,強行趕出了家門。

這讓紀平瀾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疏散他們?如果我們守不住了,遷到哪裡不都是一樣的淪陷區嗎,為什麼非要讓這些平民背井離鄉?……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打算?”

“我可看不到那麼遠,而且有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你又阻止不了。”何玉銘淺淺地露出了一個嘲諷般的表情。

“阻止……我為什麼要阻止,他們到底要做什麼?”紀平瀾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聯想,但是他不敢肯定,因為這個想法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可是很快,他這匪夷所思的猜想就真的變成了現實。

就在獨立團渡過黃河後沒多久,從後方傳來了一個駭人聽聞的訊息,黃河花園口大堤被炸開,河水卷著泥沙奔騰而下,吞沒了下游無數的村莊和田地,淹死人畜不計。

國民政府隨即發出訊息強烈譴責了日軍軍機炸毀花園口大堤的暴行,一時受災的黃河下游地區群情激奮,抗日熱情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不但沒了田地和活路的農民大量參軍抗日,此後更是有許多鄉民自發組織地方遊擊隊不斷地給日軍搗亂。

紀平瀾剛聽到訊息的時候很震驚,震驚過後又覺得難以置信。但信不信事實都擺在眼前:炸掉大堤對日軍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損害到處於下游的日軍部隊,而且大水沖毀鐵路,造成黃泛區,把原本的平地變成泥沼,將使日軍的重型武器難以送達前線。而對中國軍隊來說,這場大水阻礙了日軍的追擊,給中國軍隊的撤退和重組贏得了喘息的時間,又激發了災區民眾的抗日熱情,再聯想到軍隊之前疏散群眾的行為,答案昭然若揭:花園口大堤根本不是日本人炸的,而是自己人炸的。

紀平瀾明白從戰略大局來說這也是無奈之舉,不然照日軍這個速度行進下去,國軍二十多萬主力部隊恐怕有被合圍然後全軍覆沒的危險。

可是那些被犧牲掉的無辜平民又怎麼算?那些背井離鄉無家可歸,最後餓死在路邊的人,或者因為不願意離開故土,被洪水吞沒的人,或者大水退去後死於隨後的瘟疫和饑荒的人,他們難道就活該被犧牲嗎?

紀平瀾覺得心裡憋著一股惡氣,可他甚至不知道這樣的慘案到底應該怪到誰的頭上。

怪日本人嗎,他們當然難辭其咎,但毀堤的是國軍。怪國軍嗎?若不是戰況不利到了這等地步,又何必做出這樣的損人不利己的惡行來?

何玉銘安慰他:“戰爭本來就是這樣,為了大局犧牲一些人也是難免的,有提前的疏散和預警,損傷應該不會很大才是。再說這也不是你造成的,你沒必要難過。”

紀平瀾還能說什麼呢?他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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