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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愧於心(二) (1 / 2)

☆、無愧於心二)

也許是黃河決堤對日軍的行進真的影響巨大,也許是日軍一口氣追了這麼久終於到了強弩之末,獨立團隨軍撤入河南境內後,軍部終於停止了後撤的步伐,藉著黃河天險開始佈防。

獨立團也在黃河南岸一個叫清河鎮的地方駐紮下來,與周圍諸多友軍一起,隔著一條黃河防衛日軍的進攻。

何玉銘看得出來紀平瀾最近很憂慮,可是時間一天天地過去,紀平瀾卻什麼都不跟他說。

紀平瀾不是那種鬱悶了會找人傾訴的人,可是有的心結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解開,紀平瀾想不通,便日漸消沉。

他的消沉並不是在表面上的,在士兵們眼裡,紀團長身姿依然挺拔,罵人依然兇狠,訓兵依然嚴厲,照常做著一個團長的分內事,該練兵就練兵,該巡防就巡防,宛如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

雖然表面上紀平瀾每天吃的下睡的著,但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頹喪,終於讓何玉銘看不下去了,心想這小子怎麼就這麼犟,死撐著給誰看呢。

雖然紀平瀾在別人眼裡是個很幹脆的人,雷厲風行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何玉銘與他接觸久了,已經發現紀平瀾其實私底下是個特別會想事情的性格,心思彎彎繞繞,恨不得把什麼事都掰開理順了想個清楚,這種性格也不能說好還是不好,畢竟作為一個軍官,不會動腦那是不稱職,但想得太多可就是自尋煩惱了。

其實不用管他也有沒關系,紀平瀾總會慢慢接受事實的,一個聰明人總不至於聰明到撞上南牆了,就把自己撞死在牆上。不過何玉銘覺得作為他的情人,這個時候似乎應該拉他一把才對。

這天晚上,何玉銘關好門,跟紀平瀾面對面地坐了,一副“坦白從寬”的氣勢正色道:“告訴我,你這些天腦子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心裡亂的很。”紀平瀾垂頭喪氣地支著自己的額頭。

對於何玉銘找他談話,紀平瀾有種“果然來了”的釋然,其實這些天他不是沒想過求助,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何玉銘開這個口,說到底,還是怕被何玉銘看輕,不想讓何玉銘覺得他是個笨蛋。

“不急,你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慢慢說。”何玉銘淡定地喝了口水。

於是紀平瀾只好艱難地組織語句:“……我始終還是想不明白,我以前一直認為參軍打仗、保家衛國是絕對正確的,我以為我所做的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可現在,我實際上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這樣,對那些無辜百姓來說,我們比起日本人來又能好得了多少?”

何玉銘淡淡地說:“在戰爭裡沒有人是無辜的,即使你什麼都沒做,那些平民也一樣會被卷進來,誰都不可能獨善其身。你為什麼要為了那些不可避免的犧牲感到內疚,那又不是你的錯。”

“這些我也想過。”紀平瀾苦惱地嘆了口氣,無奈道,“我只是……以前一直很明確地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麼,現在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了,我……我是不是錯了?”

何玉銘用奚落的眼神看著他:“你開始後悔了?當初你可是堅決的很呢,寧可跟我分道揚鑣也非要去打仗。”

被翻舊帳的紀平瀾無言以對,反正丟臉就丟臉了,他還是得向何玉銘尋求幫助:“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才好?”

何玉銘想了想,說:“依我看問題還是出在你對戰爭的理解上。你這人一直都太過於理想主義,現在也該調整一下心態了,不要老覺得軍人肩負什麼神聖偉大的使命之類的,恐怕編出那些話的人自己都不信。從本質上來說軍人只是執行戰爭的工具而已,戰爭就是殺戮和破壞,不可能像你想象中的那麼正義單純,現在你應該也見識到現實的戰爭是什麼樣了,覺得真相讓你難以接受嗎?”

紀平瀾答不上來。要說他不能接受,何玉銘大概得嘲笑他天真軟弱了,但他還就是接受不了。

以前他也覺得戰爭中的犧牲不可避免,甚至應該是種榮耀,但那是針對於他這樣的軍人來說的。而現在擺在他面前的現實卻是——應該被保護的百姓,卻被犧牲了,應該是保護者的軍人,卻成了禍害百姓的幫兇和儈子手,是非黑白混成一團,這種身份的倒錯叫他怎麼能坦然接受?

看他為難的樣子,何玉銘輕嘆了口氣:“好吧,我們先不說這個,你先回答我,你是為了什麼打仗?”

紀平瀾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才答:“於公是為了國家和人民不再受到外侮屈辱,於私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是貪圖功名和富貴……我說了你可別笑話我,我當初報考軍校是希望成為英雄,得到別人的認同和贊揚,我不想做個只能逆來順受的普通人。”

何玉銘點點頭表示理解:“挺傳統的答案,那麼我先給你分析一下你的目標。”

紀平瀾點頭,何玉銘便用平緩的語調淡淡地跟他說:“先來說說國家是什麼,國家其實只是一個空泛的概念,是統治階級用來劃分管轄領地的稱呼而已。你看過去的燕趙秦楚,現在都叫中國,誰知道現在的中國和日本,以後又會叫什麼?同樣的人,歸一個政府管的就叫同胞,歸兩個政府管的就是敵人,沒這樣的道理。一代代的統治者們不斷宣揚愛國精神,其實質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罷了。你看那些成千上萬死在戰場上計程車兵,他們甚至沒有‘國家’這個概念。所謂的國家尊嚴,是你這樣受過教育的人才在乎的東西,你可以慷慨激昂地去愛國,可為了你們的愛國理想,去犧牲是那些連國家都不懂的人真實存在的生命,你覺得這能算是正義嗎?”

紀平瀾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何玉銘也不是等他回答的,繼續說:“再來說說‘人民’,人民是個什麼概念?如果是指跟你生在同一個國家的人,那他們都是些什麼貨色你自己也清楚。就算是普遍意義上的好人身上也會有壞的品質,善良、無辜、樸實的同時也懦弱、自私、盲目,你怎麼區別哪些人是值得你去保護的?人民就是遊手好閑的地痞無賴,腦滿腸肥的貪官,中飽私囊的汙吏,卑躬屈膝的偽軍以及自私自利的土鼈,也許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他們的命,轉眼他們就能為了幾塊大洋或者心裡的恐懼把你出賣的一幹二淨。也許你可以像譚嗣同一樣,為他們殫精竭慮受苦受難直至肝腦塗地,他們卻只會麻木地在旁圍觀你被斬首的場面。也許你可以如袁崇煥一般為了保衛他們流盡最後一滴血汗,可他們聽了幾句蠱惑就能把你當成漢奸賣國賊恨不得生啖你的血肉。為了這樣的‘人民’,你覺得值嗎?”

紀平瀾更答不上來了,何玉銘繼續打擊他:“榮耀和贊譽,其實都是些虛妄的東西,你是不是英雄並不是由你做了什麼來決定的,更多的只是靠運氣罷了。也許最後中國敗了,那麼歷史只會由勝利者來書寫,不論你曾多麼英勇無私,終究只是因為站錯了隊伍就成了萬劫不複的罪人,而那些漢奸、賣國賊、見風使舵的小人卻成了英雄。也許最後中國勝了,貪婪的官僚們將享用你們用生命換來的勝利果實,舉杯歡慶著自己獲得的利益,而你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只能帶著一身戰爭給你的創傷,在角落裡靜靜地被人們忽略和遺忘。也許你可以數著落滿塵埃的軍功章來追憶往昔,作為你餘生的消遣,也許你早已化為枯骨,連唯一記載你功勳的墓碑,都被人鏟平犁成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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