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終盛開。
道號“五塵”的蓮花冠道人坐在一顆桃樹下閉目凝神,身後站著的是那位蓮花洞天的新任祝官。不遠處,有位青衫長袍的中年男人蹲在河邊,雙手和佩劍一併浸泡水中。
突然,整座山寺的禁制被打破,有女子邁上石階推開沉重的大門。
蓮花冠道人睜開眼睛,苦笑出聲:“何苦來哉?”
一個面容枯槁如鬼的男人,渾身死氣沉沉,從女子身後走出,呆滯無光的雙眼直勾勾盯住桃樹下的道人,嗓音沙啞的像是幾個月沒開口說過話,“告訴我。”
蓮花冠道人不去看他,心裡哀嘆一聲,哀莫大於心死,這個被三教之家看好並押注的年輕人,本該在最好的年紀裡意氣風發,最不濟也是一代宏偉王朝的帝王,現在卻變成了這幅活不活死不死的鬼樣子,悲也。
面容枯槁的男人怔怔呢喃:“不說是吧?”
此話一出,不知對方底細的祝官頓時如履薄冰,已經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蹲在溪水旁的中年男人也悄悄將佩劍稍稍緊握。
可那個站在大門處的男人,只是雙腿向前屈下,撲通一聲跪下。
男人無喜無悲,沙啞嗓音開口:“求求你,告訴我,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蓮花冠道人身後的女子祝官露出一絲譏諷的表情,只是轉瞬即逝,她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快來看啊,大靖王朝的太子,天下第十的武人,蓮花洞天最想要的春官人選,隨隨便便就給人跪下了!
蓮花冠道人看向眼前跪著的男人,嗓音極輕,“能找到她又如何?她再也不是你身邊的那個她了,男女情愛終歸是大道上的阻礙,緣分至此,經歷過就好,該放下了。”
“你愛過嗎?你自己不曾拿起,憑什麼勸我放下?事在人為,拿你孃的狗屁緣分做託辭。”
“這樣嗎?”蓮花冠道人輕嘆一聲,自知多說無益,即便有心想幫,可畢竟真的沒有那種神通本領,他剛開口想要拒絕,忽然有一道聲音在所有人耳邊如撞鐘般響起,“王姒之在大奉王朝,一個月後會出現在青墳山上,那是她剝離最後一絲人性徹底登天的時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你是誰?”瑰流怔怔抬頭望天。
“一個騎牛的老頭,一個月後在青墳山,你會見到我的。”
天地異象逐漸消散,一切趨於平靜,蓮花冠道人內心驚疑不定,這王姒之到底是何女子?如果自家師父會出現在人間,豈不是說剩下那兩位也都會出現?
始終一言不發的瑰清伸出手扯了扯自家哥哥的後背,語氣淡漠道:“該走了。”
她沒有去扶踉踉蹌蹌的瑰流,但是有意無意貼近距離,分明很短暫的路程,可那個男人卻走了好久,最終才上了馬車。
這一次的車伕不是那位入宮奉職的年輕道士,而是國師小稚童,確切來講是他的三位分身之一。
剛進車廂,男人忽然臉色煞白,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車廂內頓時腥味濃烈。他身體痙攣還想要劇烈咳嗽,瑰清將握著古璽的玉手放在他的後背上,得到柔柔氣運的滋養,男人才止住痛苦神色,已然沒有力氣坐下,只是頹廢地靠在車壁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瑰清嫌棄地看了眼滿地的鮮血,但還是踩在上面,在瑰流面前蹲下,一言不發解開他的衣服。
瑰流的堅實胸膛上。層層包裹纏住的柔軟錦緞滲出殷紅血滴,瑰清動作輕輕將錦緞扯下,傷口裸露無遺,誅仙劍貫穿身體所造成的血窟窿,四周血肉外卷如花,即便已經過了三個月多的時間,但還是沒有一點恢復癒合的跡象,更有劍氣殘留在傷口上無法剔除,就連皇宮最高明的醫師都對此束手無策,當下只能用古璽中的氣運來進行壓制。
這一劍不僅差點要了瑰流的命,更是將瑰流辛辛苦苦攀爬的武道給斬斷了,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就像是一座四處漏風的茅屋,積攢不住氣機,板上釘釘是個廢人。
因為傷口沒癒合半分的緣故,所以一天十二時辰的時間要換藥包紮二十四次,白天裡大多是瑰清和狐媚子承擔此事,夜間則由東宮的一眾大丫鬟輪流執夜,只是本來就有劍氣殘留傷口,換藥更是劇烈疼痛,所以瑰流幾乎夜不能寐,只有天矇矇亮的時候實在精疲力竭才能小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