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四月中,初候,苦菜秀。
酒局後的第二天是小滿時節,宮勝自然選了乘黃廄去當差。所謂打鐵趁熱,自然是要再鞏固一下官場情誼的。
到了乘黃廄,果然上下間略顯熟絡幾分,廄令曹廣西、廄丞李軍、兩位典簿都熱著臉打招呼。宮勝一一寒暄幾句,之後按照常例去遛馬,到了午間又與幾位乘黃廄官員一起用膳。
席上吃不了幾口,幾人聊著聊著,廄令曹廣喜突然開口說:“這個月又該退一匹老馬了。”廄丞李軍也說:“到了年紀就退。”在座的另外兩位典簿也附和。
宮勝就問他們:“我們這馬場是每年都要剃出一些老馬?還是怎的?”
曹廣喜一邊夾菜到碗裡一邊說:“乘黃廄怎麼也是天家的馬場,當然要保證馬匹的水準。一匹馬三歲就可以騎乘,多數活到十五歲,但我們乘黃廄的馬基本上都是五歲到十歲的,所以每年都要清理。”
曹廣喜停了一下,把一跟豆角送到嘴裡,嚼了一嚼又接著說:“而且這進新馬有上面撥來的經費,賣舊馬的錢。。。”說的這裡他又笑了一下說,“倒是沒人來管。”
可這是貪沒啊。。。宮勝一聽,心裡有了幾分數,估計這就是明著吃公家的來錢路子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只不過各有各的貪法罷了。宮勝雖然不慣,卻也知道初來咋到不能壞了規矩,只得說:“這事情到是頭次聽說。”
李廄丞在一旁岔開話題說:“這芸豆真嫩。”於是幾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談論賣馬的事情。
“聽說了嗎?那鐵口直斷又說話了,果然他就說國家還要亂下去。”
“鐵口直斷南宮先生?他怎麼說的?”
“具體怎麼說的來著,說的是什麼主弱臣強,非社稷之福,諸王掌兵在外,恐怕吳楚事不遠。”
等到吃完午飯下了桌,曹廣喜追上宮勝,兩人並行。曹廣喜邊走邊說:“乘黃廄有小二千匹馬,四到十二歲馬齡為主,少有些三歲或者十三四的,每年會賣掉五十匹左右,一個月賣四五匹,雖然是老馬,但底子不錯,在市面上拿得出手。”
宮勝聽著,心想這筆錢可是不少,在軍中一匹馬的價值他還是知道的,果然聽那曹廄丞接著說:“我們的一匹好馬足可在市面上賣一百五十兩到二百兩,看品相,當然我們的馬已經馬齒不小,所以賣的賤些,但八十兩總是有的。換來的錢半數要繳給太僕,剩下的分派裡面三層歸大人處置,餘下的廄令、廄丞各一層半,兩典簿各一層,還剩下二層留作經費,由大人您看著辦。”
宮勝默默的聽,心中算著賬:一匹馬算八十兩也是足足八十貫的價錢,這個錢可以換兩頭老牛,可以換十頭廋豬,也可以在黑市上換一個有些姿色的年輕女人。
乘黃廄一年賣出馬足有五十匹之多,換成錢就是四千兩,一個月是三百三十兩上下。按照曹廣喜的說法,哪怕半數繳了太僕府那裡,到自己手上一年也有四百八十兩,一個月四十兩銀子。
再算算自己每個月到手的俸祿,八千文,才八貫錢啊。這一項賣馬的收入是官家俸祿的五倍。宮勝心中感慨不已。
你不說什麼意思?嫌少?曹廣喜看宮勝不說話,以為他嫌錢少,於是趕緊又說:“不過我們的馬好,也不是都等到十三四才賣,也有十一二就賣的,品相好的也賣到一百兩往上。”
我這算是貪嗎?算了,就當是生擒賈南風的報酬吧。宮勝一笑,說道:“辛苦你了。”
三日之後,宮勝拿到了曹廣西賣官馬得來的銀子,賣了三匹馬二百五十兩。宮勝分出一半來預備孝敬太僕府,剩下的按例分了,到他自家手上的有三十七兩。
有了錢當然要花。尋一日沐浴,宮勝便邀了太史譽、公孫策二人同去酒樓消遣。大晉朝官員當值凡五日可得兩日沐浴,這是自秦時沿襲下來的規矩。民間說的“三日一洗頭,五日一沐浴”就是此意。
宮勝拉著兩人到了九宮市南面的樂津裡,鬼使神差的又進了頭些天與乘黃廄同僚們玩樂的酒家。當然如今是白天,倒是沒有那些流鶯徘徊。
選了一個雅間落坐,三人聊聊近況,吃菜喝酒氣氛漸濃。這時隔壁傳來一陣議論聲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聽說朝廷裡面司徒王戎和尚書令王衍都被罷免了。”
“也難怪,一朝天子一朝臣,琅琊兩位王相公地位顯赫,不扳倒他們,趙王怎麼發號司令?以我之見,趙王要進一步掌控中軍,淮南王司馬允必須拿掉。”聲音清朗,給人以明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