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血色波濤裡,逃亡者終於撞進風暴眼。
壁燈在艙壁上投下暗影,祝天翊的枯槁手指突然抽搐著抓住絲絨床褥。本該繼續昏迷的老人瞳孔緊縮,正撞上醫生將聽診器壓向自己心口的瞬間。
“阿公醒咗啦!阿公醒了!)”tia驚呼著撲至床沿。
醫生白大褂下的肌肉繃緊。
他借調整輸液管的姿態擋住監控鏡頭,晃動的葡萄糖液袋折射出吊瓶上男人瞪大眼睛的殘影——“我會讓你女兒和你一起下船”,這是二十分鐘前遊為塞給他的“醫囑”。他的女兒,正是被祝天翊強行帶上船的三名女高中生人質之一。
“你……”祝天翊齒縫迸出氣聲。
“北鬥星喎!北鬥星!)”tia驀然指向舷窗,“阿公你睇,就係你同我講過嗰個北鬥星!阿公您看,是您給我講過的北鬥星!)”
少女純粹的驚喜讓她與眼神永遠冰冷的祝芝琪徹底割裂開來。人或許總是本能追逐光源,祝天翊條件反射轉頭,後頸暴露的剎那,醫生將藥物推入留置針。
老人頸側青筋暴起,渾濁嘶吼在喉間化作氣音。床頭櫃上的相框倒了,上世紀的全家福裡,抱著祝芝琪的美麗女人被摺痕覆蓋,只剩下年輕的祝天翊站在小女兒身側淡淡微笑。
監控器紅燈急促閃爍,醫生轉身,對監控鏡頭開口:“病人室顫!立即靠岸!”
紛亂腳步聲炸響走廊,祝天翊渙散的瞳孔猛然擴張,彷彿此刻方才驚覺,這場請君入甕的殺局裡,遊為要轉移的從來不是島嶼,而是整艘載滿罪證的遊輪。
“血壓200110!”
醫生動作利落地扯開急救包,拿出被他們用來控制“天使”的致幻藥物。
藥物順靜脈流入體內,tia彷彿真正自天堂而來的純潔天使,握著老人逐漸冰涼的手,哼唱起粵語的童謠——這是ayssa在她兒時常哼的曲調,一聲聲媽媽的愛,此刻變作最溫柔的催命符,向魔鬼索要自己女兒的魂魄。
“太……天真……”祝天翊從齒縫擠出詛咒。
船上根本沒有任何證據。遊為想做的事,什麼都做不到。
tia側首貼近他耳畔,蜜語輕吐:“他早知道呀,阿公。”
熄滅又複燃的座標定位,此刻正穿透公海迷霧,源源不斷彙入國際刑警接收終端。
22:04,“接應船”宴會廳,何蔚將戴銀狐面具的“侍者”推至角落。
遊輪隨浪起伏,宴會廳內平靜無波,他本想質問“你怎麼混進來的”,但眼下這個問題已不再重要,何蔚沉下面孔,靜靜開口:“你來做什麼?”
“我想見他。”面具下的聲音很輕。
何蔚難得露出幾分冷漠:“你隨時都能見。”
“是嗎?”
這段時間,遊為一直在忙,出發之前的深夜造訪也什麼都沒有說,葉臻更是不會吐露任何秘密,但不知為何,即便祝逸飛今天不來,葉衿也隱隱有種預感,如果今天見不到遊為,那麼在很久很久之後,他才能再見到對方。
祝家百年基業盤根錯節,要將其連根拔起,遊為必須身在局中,化作淬毒刀刃,方能覆滅此局。如果他想犧牲自己來換取一個未來,似乎不是非常難以理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