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陷入沉默:“你不生氣?”
葉衿搖了搖頭:“他在做好事。”
客人們還在扮演文質彬彬的上流人士,驟然爆發的喝彩聲中,何蔚轉過頭,終於看清面具孔洞裡透出的眼睛——沒有他預想的水霧,反而像暴風雨前的海面,瞳孔裡跳動著水晶燈的光斑。
葉衿似乎笑了:“雖然不生氣,但我會傷心,為了不傷心,我才登船。你呢?”
“……什麼?”
葉衿目光如錐:“你為了不傷心,做了什麼準備?”
“……”
沉默後,何蔚轉頭望向在樓梯口捧著魚子醬的無辜女孩,也輕輕笑了:“的確做了很多準備啊,二小姐。”
在客人們肆意打量的目光中,被精心飼養的“活體標本”們突然抬起頭,集體轉向他們,瓷偶般精緻的臉上裂開奇異的笑意。
何蔚在尖銳滑稽的背景音樂裡微微聳肩——誰讓他們非要選“黑童話”這個主題的。
22:49,遊輪逼近國境線,主甲板上。
遊為靜立如礁,海風捲起袖管。
沒有醫生,沒有tia,身後只有保鏢們黑洞洞的槍口,似乎只要他稍作異動,多年前曾穿透幼童肩胛的子彈,便會精準貫穿自己胸腔內這顆成年後的心髒。
令人不安的正是這種反常的平靜。他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連呼吸都融進海浪的韻律裡,反倒讓持槍者指尖發顫,忍不住重新估算籌碼:是賭上性命執行命令,還是押注這個瘋子真能改寫整船人的生死簿?
遊為在等何蔚的船。
祝天翊的狡詐超乎預期,出發之前,遊為同何蔚做足了兩人所在遊輪都並非真正“天堂島”的準備。此刻距約定時刻僅剩十一分鐘,海平面仍空寂如墳場——真正的罪惡之島……大機率真是何蔚所在的遊輪,且必然被施加了某種保護,確保那些鑲金嵌玉的“貴賓”能安然享用活人盛宴。
遊為閉上眼睛。
他強迫自己停止想象那些畫面。此刻,沈青青的學姐應該已帶著警方逼近座標,而他這個活體誘餌要做的,就是燃燒最後的價值將追獵者引向正確方向。即使那之後他會被逮捕、被問詢、被無數的質疑壓上輿論的尖頭,甚至——
但他會好好活著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沈青青之後,他終於再次走到這裡,這一次,遊為不會放任這座吃人島再次遁入虛空。
而且他會好好活著,睜眼看著清明的日出,然後轉過身,拉住葉衿的手。
一言不發就消失的事情,他不會再對今今做第二次了。
槍口抵住後心的瞬間,巡邏艇的探照燈恰如神罰劈開夜幕。
視網膜殘留的光斑中掠過無數可能:若來者是祝天翊的幫兇,他或將永沉深淵;若是先到一步的警方,全盤計劃將功虧一簣;若是何蔚……
他睜開眼,遠遠看見了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