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77 菟絲花的舵
十月飛逝,萬聖夜將至。
葉衿兼職的木偶劇院專場演出在即,這回輪到他將遊為時常甩在家中。
劇院不大,卻是巴勒莫僅存的家庭劇社,吸引了很多本地人和遊客光顧,每逢週五、六、日,葉衿定期前往,參與劇本編排與演出。
這次,他沒再邀請遊為去看過彩排,遊為也默契地沒有提起過,直到十月中旬,葉衿首次作為正式演出成員登臺時,方才遞給遊為一張入場券。
演出當天,葉衿早早出了門。從清晨到黃昏,忙得連手機都無暇一瞥。直到開場前,後臺手風琴的悠揚與觀眾席的低語喧囂混在一齊,他才偷偷從幕後窺視,一眼便在剛剛落座第一排的黑發碧眼青年身上定格。
半分鐘後,葉衿縮回身,重歸後臺燈影深處,神情比剛才更從容了幾分。
當日劇目改編自義大利中世紀傳說,講的是一騎士身負複仇使命,與仇敵之女的愛恨糾葛。而葉衿的首份差事,便是操縱“仇人之女”的木偶。
說實話,這差事,這兼職,都超出了葉衿的預期。離開法蘭克福前,實習的劇院在鑒定表上給了葉衿一份漂亮的評價和祝福,到巴勒莫後,他並無計劃再找類似的實習工作,成日窩在家裡逗貓。
畢業劇本打磨得差不多,已經發給導師審核,如無重大修改意見,葉衿即將開始籌備排演——即使只是為了順利畢業,他在巴勒莫也待不了太久了。本想多混些時日,但遊為卻在他們到達西西裡的第二週,便為葉衿找到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兼職。
而葉衿真正的難關,不是創編劇本,也不是操縱木偶,而是——他根本不會義大利語。
不打緊,遊為會。
國慶長假過後,傅睿誠拎著宋霽和悄無聲息地走了,程家人雖留在巴勒莫,但遊葉二人這段時間與他們幾乎零交集。
在西西裡,太陽照常東升西落,教父之鄉的秋日午後,滿溢柑橘和檸檬香,穿著碎花裙的姑娘和老婦在市場上沽買同樣的新鮮魚蝦。
太陽並非日日露臉,但陰雲籠罩下的斑駁街頭別有另外一番魅力。冷風穿過暖調的街巷,吹亂堆滿誇張飾品和冰箱貼的小攤,葉衿鐘情那些幹淨堆砌的白色、淺綠色、墨綠色、米黃色、淡橘色色塊,三教九流的氣息讓人在異域覺出親切。
天氣稍轉晴,葉衿會抱著南意風情的人頭花盆,從吊著鞋帶晾滿帆布鞋的天線下走過,漫步在稀疏種下棕櫚樹的海邊碼頭,吃遊為喂到嘴邊的火腿和冰淇淋。
據其中一種說法,那圖騰一樣的人頭裝飾,代表摩爾人的頭teste di oro)。已有家室的渣男欺騙了美麗的巴勒莫姑娘,當西西裡烈女揭開他的真面目,便手起刀落,將男人的頭顱砍下,化作花盆,栽上羅勒,長勢極佳——葉衿的羅勒長勢就很一般,他問遊為,是否因為這個家中沒有渣男存在。遊為不答,只掐住他的臉頰,輕輕一捏,再捏,又捏……葉衿沒碎成渣,倒是很快碎成了一灘柔軟的水。
不久前的鬧劇彷彿一場夢消散,兩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在這個虛構的無憂王國,日子忽然變得簡單,生動得甚至有些模糊。
當他們都在家又無事可做時,遊為會教葉衿義大利語,課時與學校一致,45分鐘一節,課間休息15分鐘。
葉衿腦袋靈光,連公認高難的德語都能啃下來,但意語彷彿天生與他八字不合。即便遊為捏著他的下巴,一遍遍糾正口型,葉衿還是結結巴巴,像在和每個音節拗勁兒。
遊助教耐心從不寬裕,有時盯著葉衿濕潤的純扮和亂動的小舌久了,索性懶得糾正,直接自行敲響“下課鈴”,低頭咬住他——味道嘗著嘗著,心跳漸漸失了位置。他會放任葉衿將手滑向自己漸起的預望,在手機設定的上課鬧鐘聲裡,心不在焉地垂首叼住獵物的咽喉。
做完後,遊為習慣把葉衿抱到陽臺上曬太陽。
遊為抱著葉衿,葉衿懷裡窩著破破。大貓抱小貓,小貓抱更小的貓,都懶洋洋的,連眼皮都懶得抬,只管把腦袋埋在他懷裡,蹭啊蹭的。
偶爾,也有那麼一瞬,讓人短暫地陷入恍惚,覺得就這樣度過一生好像也很好。
說起那場木偶劇。
演出當天,陰雨綿綿,葉衿早晨匆忙出門忘記帶傘,全靠同事救濟一件嶄新的小青蛙雨衣——港城製造,內裡吊牌標註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