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有人敲門。白澤喊一聲進,夥計用肩頭頂開房門,端進來兩碗熱騰騰的羊肉面和幾盤小菜。徐慕雪看見飯就拔不下眼睛,直勾勾瞪著夥計手裡的面,倒是讓他心裡發毛。
放下了面,夥計客套幾句便走了,徐慕雪迫不及待舉起筷子,完全將剛才的事情給忘在了腦後。白澤看她這麼天生麗質的一個姑娘都已經餓狼似的眼裡放綠光,無奈說道:“大昊也好、太蒼也罷,有什麼好看的。天下分分合合,王朝興衰更替。不過是坐江山的換了個姓氏而已,換湯不換藥。歷來王朝皆是如此,難逃輪迴。”
“誰說的,我們蘭達已經建國五百年未見分崩,我們比你們強!”
“你們蘭達冷的寸草不生,一年下來兩百天狂風、一百天暴雪,能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裡還有閒心思明爭暗鬥。”
白澤話糙理不糙,徐慕雪聽了之後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又是豁達一笑,點頭稱是:“說的也對,但是蘭達可不弱你們太蒼半分,可別輕看了我們。”
“是是是,你快吃吧,吃完回你的蘭達去,別再在太蒼境內逛遊了。玄家江山初定,對外族外邦之人恐怕不善,你還是不要沒事找事了。”
徐慕雪哦了一聲,低頭吃麵。白澤趕了一夜的路,也已經餓了。兩人頭對頭吃麵,一時無言。
過了一會兒,徐慕雪又忽然問道:“白澤,你是做什麼的?”
“你連我做什麼的都不知道,就敢問我討飯吃?還說我一看就是好人,真能信口胡謅。”白澤夾了一筷子冷盤,調侃道。
“我就是看你好看,所以覺得你不是壞人。”
“這算是哪門子道理……我跟你一樣,也是個要飯的。只不過我比較有自知之明,不會跑到賭坊去自找麻煩。你也真是厲害,一個姑娘家就敢孤身進賭坊,你不怕他們要你把自己也押在桌上?這要是輸了,堂堂蘭達公主成了丫鬟,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徐慕雪被白澤數落了一頓,紅著臉咬住筷子尖兒,眼中又是羞愧又是埋怨地瞅著白澤:“我這也是第一次嘛……本來就是覺得好玩,後來總是輸總是輸,氣不過,就把銀兩和腰刀都押進去了。”
前朝大昊禁賭,《昊律》中《雜律》一卷有令:賭則傷財,傷財則求,求則貪,貪則行妨,大不寧。故參賭者,贓不滿絹價五匹,各杖一百;滿五匹數,按偷盜論,徒刑一年。開賭場及提供賭具者,不收財物者杖一百;收財物者,按抽成,比照盜竊論罪。
太蒼也禁賭,並且將上述法令吸納進《清洪律》中。但是谷陽城地處西北,人多口雜,賭博難禁。這不,這位性格直爽又天真的蘭達公主就中招了。
吃過了飯,白澤招呼夥計來撤去了碗筷,坐在桌邊瞅著桌上天罡刀默默不語;徐慕雪坐在他對面,兩手托腮瞅著桌上天罡刀,也默默不語。
兩人都不說話,白澤終於還是先開口了:“飯也吃了,刀也看了,你怎麼還不走?我要休息了。”
羊肉暖湯下肚,徐慕雪白淨的面容中透出融融紅暈,睏意湧上來,懶洋洋回道:“走?我走去哪兒啊……我已經沒地方可去了。銀子輸光了,腰刀也沒了,幾件不值錢的衣物都被用來抵押客棧的房費……嗚!”
徐慕雪嗚咽一聲趴在桌上,將頭埋在了臂彎裡:“白少俠,你說我該怎麼辦!快救救小女子吧!嗚嗚嗚!”
白澤毫不猶豫,大手一揮口吐豪言:“你愛咋辦咋辦,自求多福吧!”
“喂!你們中原不是都講究個憐香惜玉嗎,你就不能看我可憐,收留我一下!”徐慕雪坐起身來,果然是一滴眼淚都沒掉。蘭達尚武,不管兒郎嬌娘都是流血不流淚、可殺不可辱的性子,白澤當然不會相信徐慕雪是真哭。
白澤將腦後本就綁的鬆散的髮帶拽開,讓一頭青絲完全垂落,並將天罡刀從桌上撿起,掛到了黑袍旁邊:“我這叫因時因地因人制宜,對中原人才用中原風俗。我記得你們符離人自詡‘天下之大無處不能往’,若是因為身無分文就輕易寄人籬下,豈不是妄稱天蒼狼後嗣?”
徐慕雪撅起嘴巴皺起眉頭,對眼前白澤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神情:“你怎麼這麼能說會道?我以為你這種整天愁眉苦臉不會笑的人都嘴笨得很,我說不過你啦!”
“說不過我就快走吧,我獨來獨往慣了,身邊總有人賴著,我不習慣。”
“哎喲!你這人可真是性情涼薄啊,比我們蘭達的冰還冷!你這樣子,世上哪裡會有女子喜歡你!”
“我的婚姻大事不用公主殿下操心,你們蘭達皇室掌管苦寒北境不易,就別來管我一介草民莽夫的床幃之事了。”
白澤說完轉身打算躺到床上,身後卻忽然傳來“砰”一聲悶響,他回頭檢視,發現徐慕雪正探身瞅著自己,右肘支在桌上笑嘻嘻望著他:“我跟你掰腕子。我要是贏了,你就給我作領路人,帶我遊覽太蒼河山。我要是輸了,馬上走人。如何?”
男女角力,女本弱勢,徐慕雪敢主動請戰,必然是有所依仗。白澤本來不想接招,可是看徐慕雪這厚臉皮的樣子,要是不答應恐怕她還要胡攪蠻纏下去,無奈,他只好長嘆了一聲,慢慢坐了回去:“好,一言為定。我贏了,你馬上回蘭達去;你贏了,我帶你南下游太蒼。”
徐慕雪笑起來,這一次笑得兇狠。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