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之中,劉備高立於臺上,臺下諸人密集,皆是太學生中頗有令名之輩。臺上,劉備聲音清亮,揮灑自如:“承諸位之盛情,劉某不才,便在此與諸位兄臺分享吾受學以來之心得。
劉備魯鈍,自問經學入門尚淺,比不得在場諸位賢達。今天,劉備便不與大家論經,想與大家聊一聊我們的儒學……”
今年,天下越發的不太平,正月裡,交州亂成一團粥。合浦、交恥烏滸蠻反,引九真、日南兩郡民眾攻沒郡縣。二月又有日食,連罷太尉和司徒。沒過多久,又地震了。還好死傷不算多。皇帝一見不好,立馬大赦天下,把熹平的年號又改為光和。
改年號也沒用,四月接著又地震,皇帝又換太尉。然後就不管了,見太學生議論紛紛,心中有氣。便於鴻都門內建學,敕州、郡、三公等舉召能為尺牘辭賦及工書鳥篆者相課試,有千餘人至。這些人都是些無行趣勢之徒,憙陳方俗閭里之事,以此媚上。皇帝偏偏喜歡這些雞零狗碎的八卦,於是甚悅之,還一個個的封官,甚至封侯爵者。當時士林一片譁然,皆恥與此等小人同列。
劉備入了太學,倒如魚入水。這裡都是同輩之人,往日裡相處也甚相洽。只是一點不好,就是憤青特別多。劉備不排斥憤青。因為憤青都是愛國者,大多都是愛之深,所以恨之切。他以前也是一個憤青。但他不喜歡那種只知消極反對,言辭尖銳的去批評一切而不知努力樂觀,去積聚力量的完全沒有一點理性的人。同理,他也不喜歡太學生裡那些整天喊口號,罵大臣、罵閹宦然後什麼事都不去努力的人。每天都只知高談闊論,這裡不對,那裡不好。但又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好意見。
太學裡面的“座談會”特別多,幾乎每天都有。劉備也喜歡去參加,他就帶著耳朵去,希望有些意見能對他有所啟發。可惜次數多了,他卻越發失望了。這些熱血青年們,每天無非就是要誅閹宦,開黨禁,罷小人,納賢臣等口號翻來覆去的喊來喊去。等問及如何去實行,不是束手無策,就是推到朝中三公九卿身上,說是他們的責任。
劉備很無語。於是也按耐不住,加入討論之中。他這一加進來,便顯得讓注目了。他論據嚴謹,雄辨過人,在很多次會議上把諸多人駁得啞口無言,這時候的學生們,還是很崇拜有能力的人的。文人相輕的臭毛病有,但沒有後來那麼嚴重。加之劉備又是能格物能飛天的奇人,於是他一時之間,聲名大震。
這不,太學諸子中的幾個頭領,便邀了劉備來主持一場專門的“座談會”。劉備剛開始不幹,他不是沒經驗,以前在大學裡主持晚會辯論會不說,在東萊的時候也幹過這活。但他實在不想和眾人去談經學、談政治。他覺得毫無意義。但推了幾次,實在推不過,便精心準備了今天的話題。
“什麼是儒呢?哪位可以告訴我?”
太學諸子開始沉吟不語,劉備問這個問題,意義何在?儒是什麼?我們不都是儒嗎?但劉備應該不會問這麼簡直的問題吧?那到底什麼是儒?眾人開始深思起來。
這時周君吉便站了起來,向劉備拱手,道:”玄德,吾以為,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者為儒!“
眾人低頭接耳一會,紛紛頭點稱是,覺得這就是儒。因為這是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說的: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遊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為最高。
這應該是儒的最佳解釋了。但是劉備緩緩搖了搖頭,道:“班孟堅此言,只得其一也!”
眾人譁然,什麼,班固說得這麼精準了,還只得其一,沒說完?不會吧?切看你如何解釋。此時眾人皆屏息凝神,靜聽劉備高論。
劉備侃侃而言:“許叔重曰:儒,柔也,術士之稱。此亦只得其一也。”好嘛,《說文解字》裡的解釋,也只是其一了。大家繼續聽。
“何者為儒?吾意以為有三:《說文》曰儒者術士也,太史公《儒林別傳》亦云:秦之季世坑術士,而世謂之坑儒;司馬相如言:列仙之儒,居山澤間,形容甚臞;趙太子悝亦語莊子曰: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
儒者,人之需也。道、墨、名、法、陰陽、小說、詩賦、經方、本草、蓍龜、形法,此皆術士,亦為人之所需也,何遽不言儒?此為術士之儒也。
又曰儒者,知禮樂射御書數。《天官》曰:儒以道得民。說曰:儒,諸侯保氏有六藝以教民者。《地官》曰:朕師儒。說曰:師儒,鄉里教以道藝者。此則躬備德行為師,效其材藝為儒。
其三,方為班孟堅所言之儒。以上三者,皆可稱儒。然儒之名於古通為術士,於今則專為師氏之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