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肉體上的衰老,在九半的眼中“七生”那本來鮮活的眼神也瞬間黯淡,眼眸低垂了下來的同時他的身體隨著周圍白色世界的崩塌而逐漸支離破碎,好像是從這一瞬間開始,這個大世界都開始了崩塌一般。相比於此,更讓九半覺得恐懼的是,白色世界崩潰之後那出現的層層疊疊的深邃的黑。黑色是無邊無際看不到頭的,而白色的九半所處的這個世界就好像是一枚煮熟的雞蛋一樣被黑色所包裹著,可那黑色之外又是什麼呢?
細思恐極。
白色世界的破碎越來越快,而那些濃郁深邃的黑色也在逐漸下墜,令人不安。九半緊緊地盯著“七生”的眼睛,似乎想要從那黯淡的眼神之中看出點什麼來,只不過隨著周身小世界的崩潰,“七生”的意志似乎也隨之崩潰掉了。
“七生”身體的崩潰是全面的,碎片化的。他就好像一個被撕裂之後重新組裝而後再度剝開的人偶,身體的每一部分都一片一片地飄零四散,紛飛而去。他的出現太突兀,而逝去得又太夢幻,一時間讓九半的內心有些無法接受,但同時九半又有些自責甚至是悲哀,畢竟七生無論多麼強大,終究都是死在自己的刀口之上。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兩次,這種感覺讓九半如同置身於自我否定之中,無以言表。
似乎是感受到了九半內心的情緒波動,也可能是迴光返照吧,“七生”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光亮,他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九半,下一刻那碎片化的身體中僅剩下的一顆頭顱便化作了一團光,在九半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徑直鑽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九半似乎感受到一股朦朧的意識傳遞過來兩句話:
“原來你就是我,而且是更好的我。”
“小心那個人。”
狴犴皇宮,某處庭院,夜。
一個混身纏滿了繃帶的人孤獨地坐在庭院中央,一動不動。他全身上下唯一沒有被繃帶纏住的東西只有一雙眼睛,此時那雙眼睛被他用作仰望星空,以及發呆。
那個人就是衛西乘。
眈肅寺一戰之後鸞鳥飛離,他和九半以及嶽滿弓都活了下來。戰鬥結束後九半直接昏迷了過去,他衛西乘身負重傷自己和現出原形的小蕃都是被甦醒後的嶽滿弓想辦法帶回了皇宮。此刻尚未恢復人形的小蕃正在他身後的屋子裡療傷,儘管自己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但衛西乘還是覺得守在院子裡會更安心一些。
今晚的天空很乾淨,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更沒有烏雲,一點都不壓抑的星空下衛西乘能做的事情只有發呆而已。也可能是呆過頭了的緣故,他一點都沒有發現嶽滿弓的到來,直到嶽滿弓開口說話:
“衛兄,這天上什麼都沒有,你在看什麼呢?”
衛西乘轉頭,嶽滿弓此刻拿著一壺酒斜靠在自己身後的柱子上渾身酒氣瀰漫,看起來是已經喝過了的。“喏,你的酒。”嶽滿弓隨手將酒壺朝著衛西乘拋了過來。儘管渾身纏著繃帶,儘管行動起來還是比較麻煩,但衛西乘還是艱難地接住了酒壺。
接住酒壺的衛西乘轉動他那一雙僅有的沒被纏在繃帶裡的眼睛看了看酒壺,又看了看衛西乘,再看了看酒壺,什麼話都沒說。
“怎麼,嫌棄我這酒小家子氣,不喝?”
“這可是三十年的桃花釀,我手裡也只有十壺了。”
“哎呀衛兄不要這麼拘謹嘛,一壺酒又能怎麼樣呢?醉不倒的......”
嶽滿弓似乎是想要絮叨個不停,但衛西乘抬手打斷了他的嘮叨:
“我這渾身上下都纏在繃帶裡,難道要我用眼睛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