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這邊,王雅君後腳剛剛消失在門口,太傅對著小輩緩和下來的表情又是一板,“有些話,當著未出閣的姑娘,總是不好說的。如今……咱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您請說。”王老爺子趕緊起身,拱手。
太傅不看任何人,指腹緩緩撫過手中的龍首柺杖,眉眼垂著,年輕時候傲視朝堂的氣勢隱約可見,“其實……本太傅也明白你們的顧慮,我時家也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人家,不會無緣無故遷怒旁人。但……那是本太傅擱在心尖上的孫女兒、最得意的學生。”
“不管這件事真相如何,說到底也是我時家的事情,輪不到你們王家的人來指手畫腳、大肆宣揚……這一點,王老爺,也是認同本太傅的吧?”
方才多少還留著幾分臉面的人,此刻言語鋒銳的樣子倒是令人多有忌憚。
王老爺子半點不敢怠慢,起身又是彎腰拱手,“您說的是。此事是我王家錯了,但凡您開口,但凡我們能辦到的……定然不會推諉半分。”
太傅沉吟。
氣氛於那沉吟裡,愈發難捱。
王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容易。王老爺此生並無建樹,王家如今的地位純粹就是靠王都督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此刻站在時家面前,自是天壤之別。
王夫人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卻被王都督一個眼神給按住了。
林叔不在,此間並無一人出面調和氣氛,陽光從門外灑進來,帶著晃眼的亮度,卻沒有半分暖意。甚至從門外捲進來的風繞過頸項,讓人覺得脊背都發寒。
“這樣吧……”太傅的聲音落在壓抑的氣氛裡,像是一滴冰水落盡粘稠的墨汁裡。他抬了抬手中龍首柺杖,擱在自己的腿上,靠向椅背,目光看向王都督,“本太傅不願遷怒,可眼裡也容不得沙子,更是不會允許旁人欺負了我時家的姑娘。”
“這樣吧……我家姑娘下不去的手,我來下。我家姑娘不想沾的血,我來沾。這人……既是你送出的帝都,自然也能帶回帝都。本太傅要你……將她的那條命,帶回來。”
“親自。”
他強調“親自”二字。太傅起了殺心,殺人不夠,還要誅心。
素來溫雅的太傅,當代大儒,文壇大家,桃李遍天下……這樣的人,該是什麼樣的?斂了一身鋒芒,博愛又包容。總之,絕對不會像此刻一樣,像是得道的高僧褪下袈裟……
王都督心頭一顫,下意識要拒絕——那個女人,至少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將她送出帝都,找一處宅子安心養老,他尚且並不覺得虧欠,但若是親手將她殺死,卻到底是於心不忍的,也不知該如何像自己兒子交代的。
即便只是一個庶子,可如今王家沒有嫡子,往後部分產業總要交給這位庶子的。
他剛想求情,一抬頭就看到自家父親看過來的眼神——除了警告,還是警告。他猛地清醒過來,這件事其實不管自己同不同意,蓮姨都已經必死無疑。
太傅想要出手弄死一個女子,不過就是時間問題。而太傅若想要弄倒王家,甚是不需要親自下手,只要時家明確表示站在王家的對立面,整個時家關係網裡的宗族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將自己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