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寶冷掉了臉子,但顧忌著他謝小伯爺的身份,還是很和氣地道:“謝小伯爺,你給的那封信我確實收到了,不過這信給得欠妥當,為保全你我的清譽,我便轉手交給了祖母。”
風月聽聞納罕極了,她不明白姐兒為什麼不說大姑娘攔截了她信一事。
沈南寶肚裡沒她那麼多官司,說完蹲了膝,轉身便要離去。
蔥綠錦緞上的流雲紋括出她綽約的背影,落在謝元昶眼底卻有了苦澀的況味,明明不久前她還同自己笑得像嬌花一般,而今那張臉面對自己時,卻蒙上了一層埃、一層冰似的,叫他冷得厲害,看不真周她的想法。
是他錯處了麼?
還是母親的事叫她難堪,心生怨氣了?
應當是母親罷,那麼登門打臉似的來一遭,女兒家面子一向薄,哪經得起這樣磋磨,定是要躲他躲得厲害。
不由得,謝元昶叫住了她,“四妹妹。”
沈南寶凜眉轉頭,看到他作揖深深的一福,“對不住得很!四妹妹你方才這麼一說,我曉得自己做得有多唐突,我母親那事也定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但四妹妹,我的確是歡喜你的,我也沒想過輕待你,說什麼納妾,我是想娶四妹妹為妻的!”
老爺兒爬上了樹梢,利落地打在謝元昶烏亮的後腦上,那扣在身前的肘彎給他的臉蒙上一層淡淡的灰影,那雙低垂微露的眉眼便因而有了哀軟誠摯的意味。
沈南寶暗歎了一聲,到底心軟了下來,“謝小伯爺,我曉得你的本意,只是謝小伯爺而今你也看著了,我們並不相當,若是執意下去,不過是惹得家中大人們哀傷,就算真如你所意結親下來,沒有父母的祝福,那不過是一意孤行後的怨偶罷了,會成為一生不忍揭的疤。”
說著,她忽而一笑,又如復從前那樣和霽柔軟的弧度,“說句旁外的,你是伯爺,又學富五車,日後必得成大器,那麼多好姑娘好人家都擎等著你挑,你又何必挑我這麼個名聲都不大好的庶出呢。”
她自覺得說得很清楚了,謝小伯爺又是素日風流的人物,應當是能懂得的。
遂言訖,盈盈一俯身,便擇了小道徑直而去。
殷老太太昨個兒因著沈文倬那事現下還沒緩過氣,面尚青著呢,見著沈南寶來,強打著精神問了一下翬翟的事,便擺手叫她回去,末了還道一句,“若是碰到大姑娘,叫她近日都不必過來了,我懶得聽她那些烏七八糟的言子兒。”
沈南寶咂出殷老太太有意拿她作伐磋磨沈南伊的想頭,暗道並非帝王垂愛均衡之道,便是內宅裡的老太太也擅專得很。
如此想著,喏喏應聲著退出了碧山長房,往靜怡軒而去。
一路過去,需得經過兩道跨院,還有人工建造的玲瓏假山,沈南寶近來鎮日閉門不出,好容易得由頭閒上一會兒,便走得慢了些,一會兒觀摩那精緻的石砌,一會兒又吮吸百花的馥郁,反正翬翟繡得七七八八了,就差那孔雀上的眼珠了。
別看只是小小的一對眼珠兒,裡面的功夫學問大著呢,繡得好,那就是畫龍點睛,再差的繡樣都能栩栩如生;倘若繡得不好,再精妙的繡樣那都是臨門一腳的功虧,總是差點意思。
沈南寶望著滿池的蓮花,暗自想著該用怎麼的手法將針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