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個兒則撐了油紙傘趕去了後罩房。
新來的丫鬟紓華尚值幼學,閒不住的年紀,七歪八倒的坐在爐膛前,手拿著蒲扇,忽而扇一下,輕吞慢吐出一陣風,忽而頓一下,打個綿長的哈欠。
看得一旁堆柴的浣心都有了些倦意,忙叉起腰肢衝她嘟囔,“你還不警醒著點,這可是老太太每日要喝的藥,萬一出了紕漏,到時拿你是問!”
這話想來紓華聽過數次,所以浣心都這般咬牙切齒了,她那處眼皮子還耷拉著,懶懶地翻起嘴皮子,“我的好姐姐,這藥又沒長腳,就在我跟前擺著,會出什麼錯?只要加藥不誤了時辰,恁這火是大是小,都燒不出其它名堂來。”
浣心那張沁滿汗珠的臉便更紅了,翻了個白眼唬她,“你就緊著你這套‘言傳身教’罷!但我可奉勸你一句,得便宜處失便宜,莫臨了做那個強得利!”
說罷,自顧去拾掇柴火了,卻見到那投在柴火上的天光捱過來一道人影,轉身一瞧,浣心連忙行禮道:“四姑娘。”
沈南寶來這邊數次了,下人們都見慣不怪了。
紓華雖只見過一次,但沈南寶生得美,又替她分擔這閒苦的差事,便很是記憶猶新,當即盈盈一俯身,“四姑娘來啦。”
沈南寶抿嘴一彎,“我是來給祖母熬藥,你們緊顧著自己手上的活兒,別因我耽擱了。”
不過她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浣心方才氣沖沖的,是在說什麼。
許是窮苦人家出身,沈南寶一向客氣,不拘主子那一套行止,所以就算她身世頗有些尷尬,下人們也愛同她說話,在她跟前不啻侍沈府其它主子那般敬小慎微,近乎有什麼說什麼。
浣心便是如此,聽沈南寶這麼一問,挑了眉,斜眼看向紓華,“便是在說這小妮子,單做這事都不上心,一個勁的在那兒打盹兒。”
紓華不甚服氣地撅起嘴,嘟嘟嚷嚷著些什麼。
浣心是個實誠人,不計較新來的下人這些沒輕沒重的態度,嗐然著衝沈南寶赧然一笑,“小的知道姐兒是為盡孝心,不過這樣便便宜了這小妮子,與她由頭偷閒。”
沈南寶笑得頗為無奈,“這倒好心辦了壞事,是我的錯了。”
言已既此,一個鐵了心要盡孝,一個成了心要躲懶,總歸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她就沒必要這般到人跟前討嫌了。
浣心訕訕的想,捵緊笑皮兒,唱個肥喏,“怎會……小的們都是命苦儕輩,能有主子關照,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怨懟?只是害怕主子太優待,一時得意忘形罷了。”
沈南寶聽出她的忐忑,安撫了浣心幾句,便扭頭同紓華說起了話。
紓華正事做得懶懶散散,這方面倒很勤快,搬了個小杌子與沈南寶,笑得見牙不見眼,“四姑娘這般早來,只怕還沒睡得醒罷。”
沈南寶搖了搖頭,還是那副溫煦的笑容,“自小習慣了,要是晏起,反而渾身不舒服。”
紓華滿目豔羨,乜了一旁專心幹活的浣心,壓低了聲道:“四姑娘,其實不瞞您說,不是浣心姐姐說得那樣,小的故意躲懶,是小的怎麼睡都睡不夠,譬如您,三四個時辰便夠了罷,小的卻是五六個時辰都還覺得困,活似上輩子沒睡夠,這輩子投胎寡來睡覺的。”
紓華人小鬼大,縱使平日偷奸耍滑,偷懶成性,卻依然能用她那條巧舌翻出個新花樣,叫人無言以對。
沈南寶也慶幸她是個話癆,不然像從前碧簪那樣,幾句話罷,兩下里相顧,話題難以再敘,熬藥便顯得難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