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蹭然跪了下來,膝蓋撞在地板上,清冽一聲響,“怪不得,姐兒您近來這般反常!怪不得,姐兒您說來日方長。原來你早有謀劃!但姐兒,您是怎麼想的?這麼多的事,您怎麼不告訴小的?您為什麼要自個兒掖著?掖了這麼久,掖得難受麼?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雖說如今只有姐兒和小的兩人,但多一個人也好,小的再不濟,也能出一份力?姐兒您不告訴小的,是嫌小的拖累了你?”
一骨碌的話,說到後頭變了味,成為責備,怪怨沈南寶的不吭聲、不知會,把她當作外人。
沈南寶眼角濡熱,翣了翣,破涕而笑,“我也不知能不能夠成就,這要不能夠,你尚不知情,或可保全自個兒。”
多麼可氣的一句話!
她家姐兒真想拋了她,孤軍奮戰!
那叫她一同來沈府,是做什麼?
跟那些䂨喪之徒一般,充後院,撐門面的?
風月惱慍地搓著衣衽,聲音鈍鈍的,“改朝換代尚要清除前黨,滿門抄斬連府上的狗都不放過,姐兒您以為您不告訴小的,小的就能逃脫得了的?只怕到時候,被人扽著上了刑凳還被人誇耀一句‘死到臨頭還嘴硬’。”
她一向不著邊際。
哭喪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能成了茶館的嘮嗑,惹得鬨堂大笑。
不過這倒好,衝散了一室壅塞的苦悶。
沈南寶倒沒方才那般憂傷了,嘴角含起笑看她,“下回一定告訴你。”
外頭廊下燈籠瘋狂搖盪,晃進斑斕的光,風月看著眼下地磚那式微一團團交錯光暈,嘆然道:“姐兒一定得告訴小的,如今鬧出這等動靜,老太太只怕盯上姐兒了。”
沈南寶輕笑,“祖母不是一早就盯上我了?”
她看到風月眼角那隱約的一點光,援巾替她拭了一番,方道:“這闔府上下,誰人不盯著我?自我決定要來時,便註定了這樣難堪的處境,不過你且得信你家姐兒,恁如何風雨,也站得定。”
這話,她從前便說過。
那時風月尚怔忪,如今回想,才發現,姐兒字字句句都透露了打算。
怪她自個兒愚蠹,沒悟出來。
風月作罷一嘆,“小的明白了,那小的這就去把香灰倒了,免得等會兒子叫人看見。”
沈南寶點點頭,叮囑她倒在牆角,日後在哪裡栽些荊桃,這樣既不顯眼,也能沃土。
其實也不懼怕著顯眼,這雨勢勇猛,能把萬事萬物都滌盪得一乾二淨,翌日沈南寶晨起時,推開支摘窗,便瞧得庭院本就寥寥可數的紅花更加凋零,襯得那綠葉愈發肥碩,迎著朝陽,抖擻出一爿的水珠。
那些個下人也都紛紛來到了跟前,等著沈南寶的吩咐。
沈南寶不好使這些貳心的傢伙,但既來了,便得做好表面功夫,平日裡慣是灑掃的便一如舊灑掃庭除,長得膀大腰圓的便作司閽……
如此一一分工下去,便打發他們皆去了管事處,同張士廉討要些芭蕉、海棠等紅花,搬到榮月軒來,並讓風月耳提面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