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烈骨
第四章
農夫與蛇。
這一刻,葉清清腦海中只剩下了這四個字,昔日她在現代書本上讀過的那些寓言,都變成了真真切切的事實。
是她錯了嗎?是她不該救人?是她多管閑事?
不,善良本就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錯的是這個善惡不分、人心不古的世道。
葉清清垂首跪在地上,府衙內陰測測的,一股涼意如同水蛇一般沿著她的小腿攀緣而上,一點點吞噬她心中的善意,乃至於蠶食殆盡,耳邊時不時能聽見蘇見柔低低地啜泣聲,錯的不是她,她明明救了人,憑什麼如今十惡不赦的人又成了她?
想到此,她眼底劃過一道鬱色,或許來了這個朝代這麼久了,她也不算是一無所獲、她也並非是沒有半分長進,最起碼此時她心中也無風雨也無晴1,短暫震驚過之後便是長久的平靜,“大人在上,民女名為葉清清,昨日在長街上看一人打馬長街險些撞到一位幼童,民女便心善救了那孩童,不成想反而被那公子用鞭子抽了一下,最後那公子扯下了腰間的荷包當作是對民女的補償。”
“民女字字句句都是真話,若有半句虛言便遭天打雷劈,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找那位公子上門對峙,且民女肩頭和後背還有鞭傷,昨日救了幼童謝英,民女原本就是心善不求回報,是以昨日那孩童拋下民女一人離開,民女也並無半分怨言,可是不成想一片心善、換來的卻是今日反咬一口,還請大人為民女做主。”
言畢,葉清清早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跪在地上,清潤秀麗的眉眼間楚楚可憐,“昨日長街上有許多百姓都看見了,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來問,民女只求一個公道,便是豁出去了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說到此,民女又想起來了一件事,昨日民女與那公子當街對峙的時候,孩童謝英早就已經離開了,蘇娘子是如何得知荷包中放著金子的,難不成是在民女受人刁難的時候,蘇娘子就在暗中看著默不作聲、害怕纏上麻煩,事後又眼熱那一袋子金子,今日便恩將仇報一紙狀書將民女告上了官府?”
昨日回到葉家之後,葉清清魂不守舍,並未按照醫囑換藥,今日在牛車上坐著又是顛簸一路,且在烈日在暴曬了這麼久,她肩頭和後背的傷口早就裂開了,獻血染濕了她身上的布衣,她雖是跪在堂下,可是眉眼間卻是不卑不亢,依稀可以窺見她藏於柔弱皮相之下的錚錚烈骨。
蘇見柔自然也是聽見了這樣一番話,想到晨間收下的那一袋銀子,她低低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件事確實是她不厚道,可同樣都是迫於無奈,她也沒什麼辦法,倒是沒想到那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性子倒是如此剛烈,這次的事情還真是她失策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可眼下早就木已成舟了,容不得她後悔,咬咬牙,蘇見柔繼續哭訴道:“大人,民女冤枉,昨日也是鄰裡告訴了民女荷包的事情,民女這才知曉,稚子年幼,昨日受到驚嚇後慌張離開也是情有可原,若是大人不信的話,那便也只能將昨日的錦衣公子找來一問便知。”
雖然蘇見柔這話說的環環相扣,可是葉清清還是敏銳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便是如此,昨日那公子衣著華貴、出手闊綽,定然出身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多藏汙納垢,明爭暗鬥更是從未停歇。
便是她反應再遲鈍,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她明明是心善救人,卻無意中成為了旁人爭名奪利的棋子,她並不後悔昨日挺身而出救了那幼童,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認命,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只是力爭清白。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葉清清伏身跪下,纖長的頭發在身後如同綢緞一般蜿蜒而下,肩頭和背後的傷口早就裂開了,血跡斑斑、杜鵑泣血,很是觸目驚心,她便索性順著那蘇娘子的話道:“民女本就不在意那些錢銀,至於昨日救人本就是一片善心,若是蘇娘子同妾身好好商量,轉贈金子也未嘗不可,可是沒想到民女的善舉換來的卻是反咬一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還請大人找來那位公子對簿公堂,還民女一個公道。”
隨著她伏身的動作,肩頭和後背的傷口也逐漸在面前顯露,朱大人是寒門子弟,早年經由謝家提拔這才一步步做到了京兆尹的官職,為官還算是正直不阿,倒也算是對得起府衙門口掛著的那塊“明鏡高懸”的牌匾。
只是可惜,再剛正不阿的人行事也會有自己的權衡。
聞言,朱崇思索片刻,到底還是沒有沖動行事,而是招手讓自己的心腹湊了過來,那心腹便小聲如是將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回大人,那公子正是謝虞之公子,今日謝雲寂公子也派人來傳話了,這件事情擺明瞭是謝府的家事,我們還是不要擅自插手為好……”
謝離松身為家主,沉溺女色多年早就不管謝府的事情了,府中的明爭暗鬥從未消減,嫡子謝虞之身份貴重,庶長子謝雲寂的生母可是寵妾雲夫人,自從雲夫人死後,謝離松便是一蹶不振,足以看出謝雲寂在家主心中的分量。
兩人早年就在爭權了,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