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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陽關無故人 (4 / 5)

傳志咬著嘴唇,喉間應了一聲。付九不再多說,提起斧頭出門。傳志不敢偷懶,乖乖站好,眼皮卻直打架。他到底是個孩子,又累又倦,不過一刻鐘便雙腿發抖,幾要跪倒,只能咬緊牙關,生生忍著。

旭日初昇,林間鳥鳴啾啾,清風陣陣,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傳志心想,山尖的雪要化了,在林子裡彙成一條小溪,要是能跳進去洗個澡,就太好了;去年還看到過積聚的水潭,水裡有許多比指頭還小的魚,可愛極了。很快的,他又想到,九叔說方家的仇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比九叔還厲害,想要殺掉他們,他一定要練更厲害的武功才行,以後都要練武,肯定不能再到山裡玩耍了。他想著想著,便哭了起來,為什麼要報仇呢,如果不報仇,就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地過下去。

安靜的院子裡,只有這孩子的哭聲,一開始還是低低的嗚咽,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他也不站樁了,坐在地上,仰著頭,閉著眼睛,張著嘴,扯著喉嚨放聲大哭。

等他哭累了,付九還沒有回來。傳志摸摸高高腫起的臉,抱起膝蓋蜷坐在牆角,一下一下地抽鼻子,又一下一下地打嗝。這時候,他感到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從領口一猛子紮進了他的衣服,涼颼颼的小爪子踩在他背上,柔軟的尾巴掃在他脖頸,癢得很。傳志一愣,忙伸手去掏,他從小在山裡長大,常有這樣的事,一下子便抓住了那小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先看到的,便是一雙黑珠子般的圓眼睛。

“是你啊……”傳志笑著鬆手。

小東西得到自由,吱吱一叫,倏地一下跳到他頭上,又順著耳朵爬下來。

“陳爺爺把你治好了,他真厲害。”傳志喃喃道,他看到這只松鼠,一時心神放鬆,倦意襲來,閉上眼睛歪在牆角,很快便睡著了。

再醒來時,他縮成一團躺在地上,身上蓋了件灰色衣裳,小松鼠也不知到哪去了。傳志坐起,揉揉眼睛,忽聽牆頭有人道:“死小子,還不趕快起來,你叔叔就要回來了。”

傳志一聽,慌忙起身,端端正正擺好姿勢,方想起看向說話那人。陳叔平曲起一條腿坐在牆上,懶洋洋靠著身後房簷,罵道:“笨蛋小子,臉都給人打腫了,還敢偷懶。”

傳志笑道:“爺爺好,謝謝你救了小松鼠。”

陳叔平掏掏耳朵,閉上眼睛曬太陽,淡淡道:“那東西自己跑去我窗臺上叫個不停,聒噪得很。”傳志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平日裡兩人也是這樣相處,他知道陳叔平不愛理人,脾氣又怪,便很少纏著。不想這天,陳叔平閉上眼睛半晌,又睜開瞥一眼他,道:“你再睡片刻也沒什麼,你九叔叔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傳志好奇道:“你怎麼知道的?”

陳叔平一愣,咂咂嘴,彎腰將地上衣服撿起,向牆外一躍,高聲道:“也不想想你爺爺是誰!”言罷已然遠去。這日清早,他跟在付九身後,待走得遠了,擼袖子將人一通好打,揚長而去,委實有失宗師風度,自不屑跟小娃娃說,料想付九也不好意思開口。

傳志當然猜不到,也忘了猜:他怔怔望著那堵牆,雖然不算很高,陳叔平卻只是略一俯身,動作快得看不清楚,便將衣服撈了起來,如同胳膊突然長了數尺,傳志想了許久,也沒明白那是怎樣做到的。

這日付九黑著臉空手而歸,並不知傳志偷了懶。

之後幾天,付九不再出門,坐在院中看管傳志練功,稍有不足便厲聲呵斥,打斷了兩條竹篾。付九少時,方老爺事務繁忙,專門聘武師教他們幾個下人功夫,那武師拿錢辦事,又是粗人,哪裡知道循循善誘、因材施教的道理,對徒弟們非打即罵,苛刻之極,付九對老爺唯命是從,學武時更是全心全意,並不覺師父有錯,眼下教導傳志也是如此,生怕打得輕了,傳志記不住教訓。

好在傳志身子骨不弱,雖疼些累些,倒沒有生病。他睡得不足,白日裡精神不濟,功夫也練不好,付九當他故意敷衍,又下狠心責罵,如此迴圈往複,半個多月下來,馬步仍紮得搖搖晃晃,全無絲毫進境。

又一日練習時,傳志眼前發黑,頭暈得很,鬆鬆垮垮擺好架勢,一個勁打哈欠,付九一把拍他背上,怒道:“昨天怎麼教你的,睡一覺便全忘了嗎!你爹你爺爺都是了不得的高手,你這幅樣子,哪有臉見他們!”

力道太大,傳志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付九抱手,冷聲道:“站起來。”

傳志咬牙,抹去臉上泥土,一手撐地想要爬起,掌心一滑,又跌了回去,摔得滿嘴塵土,口中苦澀之極。

付九又道:“這點苦都吃不得,你怎麼給爹孃報仇。快起來。”

自從被告知身世,沒有哪天不聽到“報仇”、“方家血脈”之類言語,傳志緩緩爬起,看著眼前付九的一雙黑靴,又聽到這話,突然胸中滿是委屈,眼淚一個打滾,奪眶而出。他雙手撐地,跪倒在付九面前,深深低著頭,哭道:“九叔,我不想學武,也不要報仇,我不要姓方了,好不好?”

付九似是沒聽清楚,輕聲問:“你說什麼?”

傳志一抖,佝僂著身體,額頭貼向地面,繼續說:“我不要姓方,我不想報仇了,我不要報仇了,九叔,求求你,求求你。”

他不敢抬頭,不敢動,全身戰慄不止。

過了好久,付九都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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