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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陽關無故人 (3 / 5)

付九恭敬道聲正是。房門一響,也不知讓傳志想到什麼,竟又樂得直笑。

是夜,付九將傳志安置在裡屋,他提刀到林中砍伐竹竿,削短磨平,將破窗一一補過。

餘下日子,付九到山下請來農夫,在陳叔平竹舍不遠處蓋起兩間土屋,添置家當,他忙前忙後,傳志便坐在一旁地上玩耍,不哭不鬧,乖巧得很。陳叔平視若無睹,彼此倒相安無事。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傳志轉眼已有六歲,生得濃眉大眼,身體強健,整日在山中爬樹抓鳥,跑來竄去,雖沒有年紀相仿的朋友,卻也無拘無束。要是一個人自幼在山中長大,耳聽的都是山間清風、林中鳥鳴,眼見的都是松林翠竹、鳥雀蟲蛇,從不知道山外還有個花花世界,有無窮的財富、權力、武功,有人與人的相交、紛爭,他定會像傳志這樣無欲無求,安恬知足。

只可惜人永遠不能這樣活著。傳志六歲這年,知道了一件事,一件註定改變他人生的事。

那天他在林中撿到一隻受傷的松鼠,小家夥圓溜溜的眼睛很是可愛。他小心翼翼地將松鼠捧回家,要隔壁的陳爺爺給它包紮傷口。陳爺爺雖然不愛搭理人,總是發脾氣,傳志卻不怕他,相反,撫養他長大的九叔一瞪眼,他就直打哆嗦。只是還沒走到竹舍,便聽身後有人叫他。

傳志回頭,正是付九。他從山中砍柴回來,一張黑臉上是道道白汗。傳志站好,乖乖喊一聲九叔。付九瞥一眼他手中松鼠,蹙眉道:“少爺,你太貪玩了。”

傳志忙將雙手背在身後,低頭看著腳尖,小聲道:“對不起。”

付九見他知錯,也不再苛責,正色道:“快把它扔了,回家去,少爺你年紀已經不小,有件事,屬下應該告訴你。”他神情嚴肅,雙眉蹙起,似乎不大愉快,傳志不敢不應,小跑到竹舍窗前,將松鼠放下,又快步跟來,隨付九向家中走去。

付九將柴木堆好,走進傳志房裡,見他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欣慰之餘感慨萬千:屬下半生碌碌,終究為落梅莊盡了這份忠心,這孩子日後造化如何,還要老爺少爺在天之靈多多庇佑。他在傳志面前坐下,長嘆一聲,問道:“少爺,你今年,可是六歲了?”

傳志點頭,說是。

付九又問:“屬下曾跟你說過,你姓方,可是為何?”

傳志眨眨眼,說:“因為我爺爺和爹爹都姓方,我爺爺是落梅山莊的老爺方攜泰,爹爹是落梅山莊的二少爺方劍閣。還有我娘,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江汀蘭。”他自學話起,便會說這句了。只是這些年來,付九不曾教他讀書認字,他對人情倫理一無所知,雖知道爺爺、爹爹都是何人,卻從未見過,也無甚感情,更不知落梅莊、天下第一美人是什麼,是以雖將這話背得爛熟,卻不懂意義何在,也不曾放在心上。

付九略一點頭,沉吟片刻,道:“有件事,少爺你是時候知道了。以前不跟你說,是因為你還小,若知道了,必定痛苦難堪。”

傳志道:“要是那樣,九叔就不要告訴我吧。傳志想要快快樂樂的,不想痛苦。”他話未說完,付九忽在桌上大力一拍,怒道:“小小年紀就貪圖安樂,畏難怕險,長大有什麼出息!”

傳志嚇得一愣,咬著嘴唇道:“對不起,傳志知錯了。”

付九看他垂下頭,兩手擱在膝上微微發抖,嘆息一聲道:“少爺,屬下無禮,向你賠罪。只是你要知道,你既然姓方,生來是方家的血脈,有的事,就必須要做,就算明知道千難萬險,也得做。”

傳志喏喏應聲,也不知是否聽懂。

付九沉聲道:“少爺聽好了,屬下這就將那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見傳志點頭,他閉上眼睛,細細回想,自六年前落梅莊傳志的出生起,事無巨細,一一道來:老爺如何高興,如何派下屬廣發請柬,付九如何千裡迢迢趕來塞外,如何聽到流言惴惴不安、日夜兼程趕回蘇州,如何夜中路遇江汀蘭驚聞噩耗,她又如何身死他處,葬身荒野。這些年來,付九未有一日忘記過,每每想起,陳年往事皆歷歷在目。

傳志起初還好奇插嘴問上兩句,後來聽到落梅莊石舫之上,爺爺爹爹悲慘死狀,已是臉色煞白,再聽聞母親給人拿斧子砍死,屍身讓魚蝦咬得血肉模糊,當即驚叫出聲,嚇得身體癱軟。付九唯恐他不能感同身受,將細節一再講明,見他面無血色,當日慘景如在眼前,才放下心來。過了一個多時辰,付九方停下說:“少爺,事情便是如此,屬下若有半句虛言,老爺地下有知,決不輕饒。”

傳志怔怔坐著,一時竟未聽到他說了什麼。

付九抬高聲音道:“少爺。”

傳志驚醒,呆呆看向他,只見他嘴唇張合,一字一句地說:“少爺,你是方家唯一活著的人,這血海深仇,只有你能報。從今而後,你要好好練武,日後殺掉所有謀害方家的人,一個也不放過。只有這樣,你才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孃、爺爺。”

傳志一言不發,眼淚簌簌滾落下來。他抬手去擦,越擦越多,卻不知道為什麼要哭。他只哭了一小會兒,便見付九起身道:“到院裡去。”

付九聲音又冷,又硬,絲毫也不容拒絕。傳志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失了魂似的,聽他說要怎樣站,怎樣坐,怎樣呼吸。他乖乖照做,卻怎樣都做不好,總是挨罵。付九本有心要傳志拜陳叔平為師,是以這些年待傳志有意嚴苛,山中只有三人,傳志怕他,便會跟陳叔平親近些,若能討老爺子喜歡,拜師一事自水到渠成;不想陳叔平對他心思一清二楚,平日和傳志相處,只教他捕鳥爬樹,至於武功卻一字不提。付九一番苦心,到頭來只將傳志養就一副乖順平和的性子,陳叔平那裡卻無絲毫進展。眼見傳志年齡漸長,這才按耐不住要親手教他,總是聊勝於無。如此一來,付九心中焦躁,急於求成,一直要傳志站到將近子時,才許他休息。

這夜,傳志躺在床上,胳膊和腿痠疼難忍,忽想到那隻松鼠,不曉得陳爺爺有沒有治好。迷迷糊糊睡了兩三個時辰,便給付九從被窩裡拽起。傳志不肯,蜷起來哭著喊疼,付九氣極,一掌摑去,怒道:“這才頭一天,你就這樣偷懶,以後怎麼給你爹孃報仇!”

傳志給他打蒙了,哭著穿好衣服,到院裡站樁。

付九提了根竹篾,哪裡力道不足、姿勢不對,便一篾子打下去給他糾正姿勢,待滿意了方道:“屬下到山上打柴,回來後再吃飯,這之前,不許鬆懈,將氣息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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