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繞樑,後院的夥計瞥一眼小樓上的視窗,又各自忙活著自己的事。這幾日熟絡了,新掌櫃琴棋書畫俱是精通,平素無事時候就抱著書本,偶爾在閣樓上撫琴。總之,好似大家閨秀一般,就不像個商鋪掌櫃。
有時管事、夥計做事她便在一旁看著,看得出來正在用心的學,只是夥計們表面和氣,卻一直帶著幾分疏離,平素髮號施令的都是秋棠管事。
賬上銀錢支出不少,進項卻是寥寥,原本的老主顧上門,訂下一些單子,這位小掌櫃完成的倒是挺快,不過那都是些聊勝於無的生意。
雲中衣莊前院是臨街的鋪子,後院正中一棟兩層的小樓住著掌櫃秦羽霓,下人住在兩側耳房,秋棠管事在城中另有住處,便不在這裡湊擠了。左右廂房原本做庫房,秦羽霓申請購置了一臺織機,右廂房有一半便改成了一間小小的織錦作坊。
秋棠管著賬冊,秦羽霓平日的用度倒也不過問,只是每一筆收支的用途都記得清清楚楚。
日近午正,小樓上琴音流淌,秋棠方才與秦掌櫃打過招呼,轉過身臉上卻掛起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一副千金大小姐的做派,真以為經商是讓你來玩的?有大夫人撐腰又怎樣?三個月後業績考評不過關,誰來都沒有用。”
想到自己每日尋訪別家桑蠶農戶,繡娘織工,布行的管事掌櫃,或威逼脅迫,或許以重利,總算是從別人口中得來不少衣料、裁縫行當的經營門道。
相比之下,這死丫頭付出過什麼?做生意不是僅靠好手藝就能通行無阻的,真不明白大夫人為何就是看不到我的努力呢?
自從被父母賣到唐家,從二房的使喚丫鬟做起,一路艱辛坎坷,到如今自認為不比唐記的任何掌櫃差,這其中的付出不足為外人道,一把年紀了沒有嫁人,到了最後卻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下做管事,這算怎麼回事啊?
秋棠緊咬著牙,任憑熱血一股股地湧上腦門。
正在此刻,兩名婢女喘著粗氣,一前一後從影壁後面奔過來,邁著狼狽的步子徑直跑到秋棠面前。
“還好,總算趕上了。”
前面這一位雙馬尾在腦後搖來搖去,睫毛上沾著汗珠,一手撫著心口,一手理著劉海,喘氣道:
“秋、秋棠管事,我們,來領這月的工錢。”
秋棠正愁沒處撒氣,這就有人上趕著湊臉過來,哼!算你們倆倒黴。
“銀錢都已經發下去了,本月賬冊已封,你們下月請早!”秋棠冷聲道。
“哎!怎麼能這樣?”春芽一急,聲音提了幾分,“關賬清冊又不差這一兩個時辰,以前別人晚個一天半天都沒人說什麼,你憑什麼要針對我們?”
“別人怎樣我不管,在我這裡,說是上午結算工錢便不會拖到下午,你們要是不服,大可以回府去做粗使丫鬟,按時拿你們的例份,不用跟這來學本事。”
“又不是我們故意,上午秦掌櫃讓我們把做好的衣裳送去劉夫人府上,那會你都還沒有來的。”
“既然如此,去找秦掌櫃給你們結工錢吧!”
秋棠一揮衣袖,冷哼一聲,就要離去。
“秋棠姐姐請留步。”桃露趕忙拉住正要暴走的春芽,上前說道,“好姐姐,剛到府上的時候,我們就聽過您的事蹟,那會您已經是鋪子裡的管事了,教人好生羨慕。現下我們剛出來做事,很多地方做得不對,還望姐姐通融一二。”
呵呵,真是會說話啊,你是提醒我和你們一樣是丫鬟出身的嗎?
“也不是我刻意刁難,這麼說吧,咱們這是個新鋪子,而且是唐記從未涉足過的行當,咱們這位秦掌櫃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下面人心浮動,若是我再不能立起規矩,衣莊如何能夠立足?生意黃了她秦大小姐大可以一拍兩散,我們還有何顏面在唐記立足?言盡於此,你們好自為之吧。”
兩名婢女哪裡說得過秋大管事,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只能咬碎銀牙,合著眼淚嚥下去。
桃露無奈地嘆了口氣:“唉,先去吃飯吧,不然又該趕不上了。”
“吃吃吃,吃什麼吃啊,錢都沒有了,那還有心情吃飯,家中小弟蒙學,給私塾先生的隨禮都還沒有準備呢。”
春芽一面說著沒心情,一面任憑桃露拉著手,順從地往後廚走去。
“哼!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成日裡就知道擺著一副臭臉,不就是因為她是從二房出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