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隻要媽媽還活著,記不記得自己又有什麼關系。
虞維森沉默地離開,繼續往樓上走。屠小寶的眼淚已經把他的肩膀全打濕了。
推開天臺鏽蝕的鐵門,風帶著午後的餘溫撲到臉上,夕陽將整片廠區染成老照片的色調。
二十四年了。
虞維森說:“我小時候一直覺得這裡很高。”
那時候他騎在爸爸的肩膀上眺望遙遠的地平線,以為這個小小的天臺就是全世界最高的地方。
確實夠高了,也足夠顯眼。
他環顧四周圍的廢棄樓房,在心裡推演狙擊手會在哪裡設定狙擊點。他們應該快到了。
屠小寶哀求:“我們跑吧,趁現在還來得及。求你,求你了……”
虞維森說:“我不想跑。我本來就應該死的。”
“可我不想你死!”屠小寶吼道。
他終於恢複了一點力氣,掙紮著從虞維森身上下來。他哭泣著,哀求著:“我不想你死!你聽到沒有,我不想你死!”
虞維森的目光無悲無喜。
“我早就應該死了。”
他殺過很多人,很多很多。
頭幾次殺人的時候他還會想起媽媽的眼睛,後來手上的血越來越多,他就不敢再想了,得到自由後甚至不敢去找她。
他不配再做媽媽的孩子。
人殺過人就做不成人了,一生都在苦業裡掙紮。
他做過一個夢。
他夢見七歲那年在訓練營裡發燒,僱傭兵隨便餵了他一點藥。在夢裡他沒有咬著牙硬挺,就那麼輕輕地洩出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死了。
真是一場美夢。
如果那時候死了就好了,如果之後每一次的生死邊緣全都沒有硬撐,就那麼死了就好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彷彿逐漸收緊的絞索網。
屠小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來不及了,跑不掉了。
“我們那天就應該走的,那天就應該走的——”
“不。”虞維森說,“我不會走。我非得殺了他們,我非得殺了他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