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叫我!”楚言枝實在太生氣,還有點陡然襲來的害怕與委屈。她知道自己是女孩兒,是這一宮的公主,絕不可以被一個奴隸這樣輕辱,否則是觸犯宮規,會被重罰,娘親也會受牽連……
她話都氣亂了,哽咽著兇他:“……你不乖,明天就讓錢公公把你鎖回籠子裡!”
這話狼奴聽懂了。
“不乖”是說他惹她生氣了,“錢公公”是那個很討厭的人,“籠子”是那些討厭的人用來關他的東西。
狼奴突然不動也不躲了,他抱著小木偶的手臂鬆了鬆,臉上耳上的紅都迅速消褪,原本飽含歡喜與期待的眼睛怔忪著垂下了。
他想著殿下說的這些話,想她肯摸他肚子,肯拉他進自己的小窩,肯把自己穿戴過的皮毛套到他身上,還肯和他玩鬧……他以為這些是因為殿下很喜歡他,把他當作最親密的小狼。他以為從此就可以和殿下睡在一個窩裡,不用自己一個人窩在那個又冷又黑的地方了。
但殿下並沒有想留下他。嬤嬤說,他是奴,奴不可以和殿下睡在一起。
狼奴內心在今夜積累的所有欣喜與期望都在這一刻碎了,他想對殿下解釋,但嗓子哽得難受,他很努力也只能發出一點微弱的“嗚”聲。
年嬤嬤拉住他的手,見狼奴沒有半點反抗,便把他往門外帶。
狼奴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回頭看向殿下,希望她看到自己真的乖乖聽話了後能別再那麼生氣,卻看到殿下往旁邊連躲了好幾步。這是對他極其嫌棄的意思。
狼奴的腿像一下子忘了怎麼走路,突然左腳絆住右腳,把自己絆倒了。
年嬤嬤忙彎腰扶他,他甩開她伸來的手,兩手撐著地面,仍然以不肯使膝蓋觸地的姿勢強迫自己站起來。
他不要年嬤嬤拉著自己,也不再回頭看,只緊緊抱著殿下那天丟進籠子送給他的小木偶,一步一步,主動離殿下遠遠的,跨過門檻往那個黑冷的屋子走去。
狼奴走了,年嬤嬤站在門口看他小小的身影一點點沒進黑夜裡,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她知道,狼奴說想和殿下睡在一塊兒,其實並沒有多髒的心思。他畢竟是個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紅裳端著洗臉水從廚房那一路走過來,見狀問年嬤嬤:“狼奴怎麼了?”
年嬤嬤眉頭蹙了蹙,往四面張望了下,推著紅裳進屋,不以為意似的揚聲回道:“他打翻了殿下的糖盒子,被殿下兇走了!”
疏螢提著燈從碧霞閣那走來,正想喊年嬤嬤說美人已經睡下,該由她換值了,就見年嬤嬤張望著把紅裳攬進翠雲館,還把門關上了,心裡不由泛起疑惑。
她轉而走到側廂房問靠在門框上捧著茶喝的知暖:“這是怎麼了?”
見她回來了,知暖攏了攏身上厚厚的冬衣,讓她趕緊進來,把門關上,自己則躺倒床上摸出一把西瓜子邊嗑邊道:“小孩子玩鬧唄。狼奴有沒有打翻糖盒子我不知道,我就看見他穿了七公主的舊衣裳。哎,果然是從窮人家出來的,住麼,現在也是住在最偏僻的地方,上上下下一點規矩都沒有。”
疏螢放下燈,開始收拾自己睡的鋪蓋,聞言動作微頓:“他穿了殿下的衣裳?”
“是嘛,你說說,見過這種事沒有?”知暖連聲嘖嘖,“這不就相當於給黃豆穿三殿下的舊衣裳?三殿下那般喜歡黃豆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哎你說,要這事兒被捅出去了,他們不得遭殃?”
“行啦,你磕一天瓜子嘴皮子不痛嗎?”疏螢收拾好自己的鋪蓋,埋怨了她一句,接著提桶出門打水洗漱去了。
知暖撇撇嘴,覺得沒意思,放下那半捧瓜子,端茶解渴,喝完就吹滅燈窩回床上直接睡了,也沒給她留點光。
疏螢一路走到東殿廚房,看到有光從左耳房的門簾縫裡透出來,便站定了腳步,隱約聽到小福子的說話聲。過了一會兒,她覺得風有些冷,進廚房舀完水就回去了。
小福子拿著藥罐子站在床邊哄狼奴把衣服脫下來,狼奴卻怎麼都不肯。一著急,小福子就想直接上手給他扯下來,狼奴卻立時呲起牙,作勢要咬他,五指還一下捏住他伸過來的手腕,疼得他叫都叫不出來了。
看到小福子眼裡都閃有淚花了,狼奴想起自己裡面那套衣服上有他身上的氣息,手漸漸鬆了。殿下對他也很親近,如果自己傷了他,殿下定會生氣。
狼奴鬆了手,趁小福子哎呦著揉手腕的時候,拉著被子把自己和小木偶緊緊裹住,對著窗外的月亮一動不動地躺著。
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自己的袖口,對小福子左求右饒的話充耳不聞。
狼奴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