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遍回憶殿下對自己說過的話、對自己做過的事,還有年嬤嬤叉著腰說的那些。是從哪裡開始有問題的?
是因為他對殿下沒用處,所以殿下不喜歡他嗎?可如果不喜歡,殿下為什麼要摸他的肚子……如果喜歡,又為什麼不許他與她在同一處睡覺呢?
奴,是因為奴奴是奴嗎?
這幾天,狼奴能模糊地感知到,在重華宮裡殿下與美人是地位最高的人,像狼族中的狼王一樣,其他人都要聽她們的話。
可為什麼紅裳可以與殿下睡在同一個窩裡,他卻不可以……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沒有用吧。
紅裳會給殿下倒水,給殿下穿衣服,給殿下洗臉……這些他還都不會。
那是不是隻要他全都學會了,殿下也會同意他跟自己同窩睡呢?
狼奴的眼睛又亮了。
他都能學會的!明天就能!
想通這一點,狼奴心裡重新燃起希望,把這繃得身子有點兒難受的袖子往外抽出一小節,用臉輕輕蹭了蹭,然後小心地枕在臉下。
他身體蜷縮得更厲害了,用小木偶抵著下巴,盡量把自己與小木偶完全包括進這能讓他感到安心些的氣息裡。
他閉上眼,心裡想,熬過這一夜就好了。
小福子看狼奴這樣,沒了辦法,把藥膏放回床頭,提上燈籠縮著脖子去門房睡了。
好心給他換藥都不肯,狼奴真不知好歹。
小福子心裡埋怨著,但臨出門的時候,還是把門與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不讓風透進去。
翠雲館內,聽隔壁沒了動靜後,年嬤嬤把紅裳與楚言枝都拉到內堂,只留一盞燈點著,一邊看紅裳洗巾子給楚言枝擦臉,一邊小聲叮囑道:“殿下切莫再對狼奴太親近了!紅裳啊,以後也絕不能再讓狼奴隨便進翠雲館了。”
紅裳自從聽年嬤嬤說了剛才這兒發生的事,眉頭就沒松開過。狼奴確實太不像話。怎麼能說出要和殿下一起睡的話來?
別說殿下是大周的公主,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也斷沒有與男孩子同席而眠的道理。哪怕是待在一起玩,也要有大人在旁看著。
這話若被有心人聽了去,整個重華宮都沒好果子吃。
楚言枝擦了手臉,坐在床上,一邊看紅裳給自己脫襪洗腳,一邊抽抽噎噎地搖頭:“……他真不懂事。”
年嬤嬤覺得心酸又好笑。小殿下自己才多大點?就知道什麼叫懂事,什麼叫不懂事了。
見楚言枝氣得直哭,年嬤嬤知道她心裡對這些男女大防的規矩已經有點忌諱了,稍稍鬆了口氣,坐到她旁邊,幫她把佛串摘下,理她細軟的碎發,輕拍著她的背哄道:“狼奴也不是故意的,回頭嬤嬤再好好教狼奴說話。他才剛有個人樣,事事都要人教呢。”
年嬤嬤幫她把佛珠放到小妝奩裡,拿梳子回來給她一下一下慢慢梳頭。
楚言枝的情緒從年嬤嬤這一下一下輕柔的梳弄裡緩過來了。等紅裳幫她洗淨擦幹了腳,她窩到床上躺下,感覺到四肢暖意漸起,悶不吭聲想狼奴走時的樣子。
年嬤嬤便親自給她灌了湯婆子,套好棉套子給她塞進被子裡,然後坐在床頭講些燕子回巢的故事,轉移她的注意力。過了一會兒,楚言枝睏意上浮,眼皮子都開始打架了。年嬤嬤這才住了聲,輕腳出去了。
紅裳送走年嬤嬤,回來給楚言枝掖好被子,鬆了床帳。等聽到她的呼吸聲愈發平緩,紅裳輕輕嘆息一聲,吹滅燈到外間去睡。
躺下來後,紅裳開始為這事發愁。狼奴雖是殿下的小奴隸,但畢竟男女有別,再大些怎麼辦呢?
難不成把他送到淨身房裡?倒不失為一個辦法……但也太可憐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