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這麼多年,努力做到最好,父親至今也未將世子之位請封於他。
一旦他們相認,他會是什麼結局?
江熾笑了下,話是對孫晉說的:“早說過,不要隨便揣度我的意思。我平生最厭惡最厭惡的,就是多管閑事,假意惺惺之人。你以為他這幾次三番,是真心想要救我嗎?還不是想立軍功,想我父親多賞識他一二。說不準要我和他組成一隊,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可是您手裡的藥不是……”
江熾攤開手,拋了兩下藥瓶,慢條斯理地開啟藥塞,直接將藥粉悉數傾倒於地:“給他這種喝狼奶長大的野孩子看看,什麼才是好東西。可惜再好的東西,他一個奴隸,這輩子都沒資格用。”
孫晉臉色一變,看著這突然變化的氛圍,縮著腦袋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狼奴還沒什麼反應,餘採晟原先的激動情緒瞬間消褪了:“小將軍,您,您怎能這麼說小鞘?他可是你親……”
“是我什麼?”江熾陰惻惻地看著他笑,“一個狼妖,一個怪物,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奴隸,能是我的什麼?該不會真以為他救了我的命,我就會感恩戴德了吧?痴想妄想。他要真與我有什麼不得了的關系,我還嫌惡心呢。”
“我是喝狼奶長大的野孩子,是殿下小奴隸,可我不是你的奴,不是除殿下以外任何人的奴。”狼奴沒什麼表情變化,無所謂道,“金鱗散並不算什麼好東西啊,小時候殿下把我從上林苑帶回來,用的就是最好的藥,殿下從不吝嗇對我的愛。你以為的好東西,我並不稀罕。”
狼奴讓人把自己和餘採晟的馬牽來,準備奔過黑淳坨河去找江霖了。路過江熾時,他垂睨著他:“我救你也跟什麼軍功無關,我的能力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高,完全不需要透過你來達成我想要的目的。你別太自作多情。老餘,走吧。”
狼奴跨上馬,卻見餘採晟還站在原地張口欲言,呆愣著不動,不由催道:“別發呆了,快點!”
餘採晟木木地騎上馬,卻一個顛簸摔下來了,膝蓋磕在地上,疼得嘴都抖了,抖著抖著眼淚落下來。
狼奴忙下了馬去扶他,餘採晟不知在想什麼,由他攙著才勉強騎上去。
狼奴策馬朝河畔而去,回頭卻見餘採晟還在後面慢慢踱著,生氣發問:“你不是說事情很緊急嗎?”
凝望著寬闊河流裡依然流不盡的紅血,餘採晟牽馬在狼奴身側停下了:“小將軍說的話,太不應該了。他怎麼能這樣想你……”
“不奇怪,很多人都這麼認為,比如江伯伯,也這麼想的。他不止一次說我可惜,可惜是狼養大的。”
餘採晟心一抽一抽地泛絞痛,他五指緊扣胸口,艱難地問:“如果,孩子,我說如果……你江伯伯是你父親,江小將軍是你親兄弟,你會恨他們嗎?”
狼奴在風聲與水聲中側頭看他:“你的問題好奇怪。”
餘採晟覺得風吹得他渾身疼,腿疼,心疼,眼窩子也疼:“所以才是如果。”
狼奴拍拍馬兒鬃毛上落的灰,語氣尋常道:“為什麼要恨他們,不管他們是我的什麼,我都不會恨。”
“可他們那樣說你。”
“雖然難聽,但他們說的是事實,也是世上所有人的偏見。我不會因為厭惡別人對我的偏見而去要求他們正視我,我會自己打破偏見。殿下的小奴隸,在我眼裡從來不是屈辱的身份,我愛她,她也愛我,只要我和她能在一起,不論是以什麼身份,我都能成為她的驕傲。”
狼奴對著沿河吹來的春風彎著眼睛笑了:“我會娶她,做她名正言順的小狼夫君。這世上所有人裡,我只在乎她。”
“可我的如果是,他們是你親人呢?一個是你親生父親,一個是你親兄弟。”
狼奴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又望望遠處,空氣中仍流溢著散不盡的血腥味,他淡淡道:“不重要啊。他們討厭我,和我是他們的誰,有關系嗎?我對他們恨還是不恨,也跟他們是我的誰無關。我不需要父母,我的母親只有一個,是當年給我喝奶,教我狩獵的狼王,他們誰都看不起的狼。”
“江元帥位高權重,如果你是他的孩子,他這麼欣賞你,一定會把江家軍託付給你,你不是想做這世上最大的權貴嗎?只要成了江家的世子,你就是世上最驕傲明朗的少年郎。”
“我不需要。我會殺了韃靼王,滅了他的國,把這作為聘禮奉給殿下。軍功,我自己能掙。”狼奴不想再說下去了,一鞭子打在餘採晟的馬上,“走啊!”
馬兒吃痛往前飛奔,餘採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迫攥著韁繩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