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枝捧住自己心口,眼神迷惘地看著她,“我是公主,大周的公主,他是卑賤的奴隸,像個野獸,我當年不該養他……”
楚言枝看看自己不知從何時起長成纖長模樣的手,不安地抱臂撫了撫自己的胳膊:“娘親和父皇教我的規矩,我明明從小就記得很好,我那麼聽娘親的話,可是長大了,我……”
楚言枝語無倫次了,說半天也沒能將重點說出口。
荀太後微微起身,將茫然無措的她輕輕摟到了懷裡,慢慢拍著她的背。
楚言枝伏在她的肩膀上,在這溫柔的順撫裡感覺到一直沉沉壓在她頭頂的烏雲都被拍成了一場場綿細的春雨,一點一滴落下,直至她的神經與軀體都徹底變得放鬆起來。
“他長得漂亮,哪裡都好看,”楚言枝抽噎著,“眼睛好看,臉好看,肩膀好看,腰也好看,腿更好看……他一親我,我想發抖,但是又喜歡,後來不止喜歡他親我,他怎麼對我,我都覺得喜歡,還想要更多。我和他犯了錯……皇奶奶,我是公主,他是無名無姓的小奴隸,我是不是在輕賤自己?”
楚言枝問完咬住了手指,不敢聽回答,卻還靠在她懷裡離不開。
荀太後依然撫抱著她,拍她背的手一刻未停:“枝枝,還記得那年你送我自己親手做的昭君套,我們跪在佛前,你對皇奶奶說過的話嗎?當時的話,都是你娘親教你的嗎?”
楚言枝回想片刻,略微搖頭:“有許多是我自己想說的。”
“當時你說,佛面前,眾生平等。不論我是莊稼人的女兒,還是先帝的寵妃、陛下的母後,我都不用顧忌自己的愛會不會被佛輕視,會不會給佛帶來不好的影響。你兒時就明白的道理,如今怎麼無法勸慰自己了呢?”
楚言枝呼吸微屏。
“是不是他一離開,你心裡就在不停地惦念著?他不在眼前,腦海裡會莫名想他此刻在做些什麼,如果他在此時此地,看到眼前的人或事,又會有何反應。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漸生情愫,有何不對。”
楚言枝用手背抹幹淨了眼淚,松開了荀太後的懷抱,看著她清明無比的眼睛問:“皇奶奶真的不責怪枝枝小小年紀,就,就品性放蕩,不守規矩嗎?你剛剛說,男人都是一切孽欲生出的禍根,我便是沒控制得住自己的慾望,和自己養大的小奴隸廝混在了一起,我好像和那些男人沒有什麼分別。”
荀太後被她孩子氣的話逗笑了,無奈地道:“這世上有太多規矩了,然而所有規矩,難道都是對的嗎?比如後妃殉葬,如此殘忍之事,世上有誰願見?代代傳下來,無有不從,但你先帝爺爺就敢破了它。世人不許公主與奴隸在一起,卻允許帝王讓宮婢出身的後妃做皇後。規矩不允許後妃直接讓禦醫看診,又不許女醫入宮,這些都正常嗎?你父皇要你將來相夫教子,這是他心裡的規矩,但我和你娘親,和所有真正關心你的人,只想你過得快樂些。規矩壓人,難道非要將人壓到死,才是好事嗎?”
“人何有貴賤之分?只有品性高低之論。你是善良的好孩子,他也是性情純善,悟性極高的孩子。即便你們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奴隸,萬般束縛,然天意如此。”
“我與你先帝爺爺,身份差距何其之大。我怕這世上所有男子,卻唯獨對他思念至今,後悔當初沒有對他多點表達,讓他最終也沒能聽到那句一直想聽的話……眾生平等,愛亦無輕重比較,枝枝,好好想一想,你愛我,是因為我是大周太後,還是因為我是你奶奶?你愛姚窕,是因為她是和妃娘娘,還是因為她是你娘親?你也愛你身邊的年嬤嬤,你對她的愛,會因為她只是個嬤嬤而削減半分嗎?”
楚言枝微張唇,按著自己的心口感受著,回答道:“我愛你們,與你們的身份無關,就算皇奶奶仍然只是個農女,我們所有人都在山間住著清貧的日子,我也不會對你們變了情感。”
“所以,你愛他嗎?”
“……我愛他。”
聽到自己的聲音,楚言枝懵了懵,旋即紅透了臉,放下按在胸口的手,將床沿那隻糖盒合上,卻並未放回去,而是摳弄著上面的花鳥雕紋,心跳再度加快了:“我愛小狼?”
荀太後看著她的眼睛,嘆嘆氣道:“枝枝醒悟得比我早。”
楚言枝把糖盒蓋子開啟又蓋上,蓋上又開啟,在這一下下的動作裡緩了心跳:“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一直把他當奴隸看,甚至想把他當玩物來著,驟然說是愛他,我從此怎麼和他相處?”
說到這裡,楚言枝神情微頓,將糖盒子放回去了:“也沒有相處機會了。再過幾個月,我就要成親了,嫁的那個人絕不可能是他。”
荀太後默然:“我該早些問你心事的。”
“皇奶奶問過,是我自己不敢說。”
“他如今去了哪裡,為何不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