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把其中一掛遞給了那夫婦:“嘗嘗吧。”
這夫婦看著都是老實人,在北邊住了大半輩子,哪見過這麼漂亮的葡萄,聽他說“殿下”二字,更不敢隨便接了,還拍拍衣服起身,把坐過的椅子也拿手抹抹灰,弓著腰往後退,說既然一時沒法兒認,他們也不敢隨便攀了親,哪好賴在這住著,還不斷道著歉,說教他們費功夫了,他們自己心裡也不好受。
只是一邊往後退著,還忍不住回頭看狼奴,越看越傷心,淚流不止。
辛夫人忙上前說和,叫他們先在府裡住下,往後相處著,說不定就能找出更多線索。就算狼奴不是,等有機會了,也會再去幫他們找找。
他們這才安安心,去了辛夫人先前安排好的客房歇息。
狼奴捧著那掛葡萄,放回了籃子裡。他臉上沒什麼神情。
辛夫人溫聲道:“這事於你而言是突然了些,你師父他是想……”
“師娘,辛鞘都明白。”狼奴彎彎眼睛,“師父是為我好,他知道我想要爹孃。”
他如今個子很高了,辛夫人也不好摸他的頭,便嘆聲氣,柔聲道:“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反正還沒確定,你就自然而然地和他們相處,一切憑心就好。”
狼奴很想依她的話點點頭,可話到嘴邊,還是道:“我不想和他們相處。不論他們到底是不是,我都不想。”
辛夫人神色微僵,和老侯夫人與老定國侯對視了一眼。
狼奴抬眸,解釋道:“我一時間有點想不通,我是被狼養大的……如果不是殿下,我就死在獵者手裡了。他們獵狼,真的是我爹孃的話,我不知道怎麼辦。”
“這我們也想過,但辛鞘,你是人啊,不是狼。”
“哎呀娘,大哥說他不想就不想嘛,這不還沒確定?”辛鞍拎起那串葡萄,直接懸在嘴上咬著吃,抿出了皮往空籃子裡一吐,“就算確定了,實話說,不管什麼緣故,他們這些年沒養過大哥,大哥以後給他們多送點錢啊啥的盡盡生予發膚的孝,也差不多了吧?沒必要非去相處認他們老劉家的宗嘛。”
“我也這麼覺得。”一直坐在角落喝茶不說話的辛鞣輕聲道,“這事強求不來。”
原本聽了辛鞍的話,辛夫人還想辨兩句,辛鞣此話一出,她頓時覺得喉口一噎,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這些年也沒能親自教養她,來京這些天,她雖沒一開始那般話少了,但待她和辛恩還是不如公婆親近。辛夫人能理解,但做母親的,還是難免傷心。也是因為同為母親,她見不得那夫婦哭訴往事的模樣,所以忍不住多勸狼奴幾句……
辛鞣只是隨口一說,看到她這般反應,怕她是多想了,便住了接下來的話。
“好啦,天漸漸晚了,叫廚房備飯去吧。辛鞘,今晚就在府裡住下。”老侯夫人招呼著,又對辛鞣道,“鞣兒,前幾天劉太醫才過來給你開過藥,叫你少喝涼茶,這放久的陳茶就別碰了。”
廳堂裡人漸漸散了,狼奴託了小廝去宮裡傳話,辛鞍這便拉著他到後院練劍,老定國侯在旁邊看著。
一邊練,辛鞍一邊同他說話:“哥,別有負擔嘛。其實說起來,這事兒我們瞞著你做,不管是啥結果,該是我們自己承擔。我們本意是想為你找到爹孃後,你能開心起來,你要是反而因為這倆人更不開心了,那我們……”
“我都知道呀。”狼奴比辛鞍更快更利索地練完一套劍法後,收了劍,拍了拍手掌的灰,“我心裡沒有負擔。我只是想殿下了,想明天就回去。”
老定國侯哼笑道:“那麼急著走幹什麼?不為他們,為我新教你的身法,你也該多住兩天。那小公主這麼黏你啊?怎麼每回你擱咱這待不了多久,就急著要回去了?”
狼奴被師公說得臉紅,辛鞍還在旁邊笑得極不正經:“祖父你不知道,壓根不是那女的黏他,是他自己個兒跟狗皮膏藥似的,從小離了她就嗷嗷哭!”
“那辛鞘這可不行啊,你不是暗衛,你是錦衣衛,將來娶了媳婦兒,也這樣不成?那你婆娘天天得吃多少壇子醋。你師奶就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我年輕時候那叫個英俊瀟灑,就因為騎在馬上往街樓上看了眼,她提我耳朵提了一天……”
“……我就要殿下,不要別人。”狼奴並不理會他們的玩笑話,擦著劍柄與劍鞘上的灰塵,鄭重道,“這輩子只要她。”
辛鞍還在嬉嬉笑笑,老定國侯唇角抿了抿,忍不住幽幽嘆氣。
他突然問爹孃的事,其實是為了那小公主?
這不是自毀前程。可想想其實他心裡從來沒有過前程二字,以他如今的能耐,做什麼不能一飛沖天?怎麼就把自己困在了一個女子身邊。
關鍵是他們之間幾乎不可能有結果,困一輩子也困不出個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