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陪師娘他們用完早飯後,狼奴就回了長春宮。臨走時師娘鼓勵那夫婦跟他多說點話,狼奴嘗試著去回應他們,但實在裝不出好心情,勉強談兩句就走了。
辛鞍本想送他,結果剛騎上馬就被人喊去辦差了。狼奴獨自騎在路上,臨要到承天門時,他停下望望巍峨卻始終沉著一股死氣的皇宮,調轉馬首,往京郊的馬場去了。
才到辰時,陽光還未完全鋪陳而來,馬場上的早熟禾凝著微涼的露水。狼奴揚鞭馭馬跑了十數圈,感覺到座下馬兒累了後才緩緩停下。
他讓馬兒在旁吃草,自己則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會兒。
好想做殿下的駙馬,光明正大地陪她一輩子,和她只做彼此的夫妻。
他其實真的一點也不想做殿下所謂的妾,他想獨佔殿下,把殿下牢牢鎖在自己身邊,讓她唯他不要。
可他不能這麼做,他很愛殿下,所以既希望她眼裡能夠只有他,又希望她能永遠做高高在上著的殿下。高高在上的殿下應當有選擇看任何人的權利,也當然該有決定愛不愛他的權利。
他只好努力地勾引她,教她愛他。要是做不到,是他無能,又怎麼能遷怒殿下,對她産生怨憤。
他心裡有好多遺憾,殿下都不知道。
狼奴沒有在這裡逛太久,等早熟禾上的露水全都凝幹了,他又騎著馬進了宮。
楚言枝已經聽說昨天定國公府發生的事了,她還倚在蘭心閣內室靠窗的美人榻上,解那著只九連環,見他來了,淡淡問了句:“他們是你親生爹孃嗎?”
“不知道。”
楚言枝又解了一會兒,還是解不開,她把環放到了桌案上,抬眼看狼奴,見他眉眼微垂,又稍稍移開了視線:“我原先,原先好像沒有問過你爹孃的事。你這些年很想他們嗎?”
“不想。”
楚言枝撫著新上了淡粉色蔻丹的指甲:“我這幾年是疏於對你這方面的關心了,你不用瞞我的。很想的話,我也可以拜託錢公公幫你找。”
“殿下,奴不想。”狼奴坐在她下首的錦杌上,仰著晶亮的眼睛看她,“奴能待在殿下身邊就很滿足了。”
“少有人能真的不想。”楚言枝依然不與他對視,“我小時候很想父皇能多看看我,雖然我並沒見過他。可越是見得少,越是想。在重華宮時就不說了,後來搬到長春宮,我也不曾問過你這些事。我確實疏忽了。”
“殿下問過。”狼奴拾起她放下的九連環,長指翻動著解,“每年清明殿下都會讓人在奴的屋子裡擺上香爐,還有祭牌,讓奴祭拜死去的狼群。這世上只有殿下明白奴的心。”
楚言枝看他再次三五下解了環,不由看向他烏亮的眼睛。
“奴是殿下的小狼,小狼的娘是狼王,狼群的故鄉在北地。奴愛他們,也愛殿下,不需要人間的爹孃。”
楚言枝不語,抿了口茶水,又叫人泡茶給他喝。
她在想一件事。
小奴隸太黏她了,以至於她常常忘記,其實這世上有很多其他人也待他很好,甚至比她待他要好。她還記得當年她頭一回去北鎮撫司接他的時候,辛鞍責怪她沒有給他好衣服好鞋子穿,他當時穿的衣服是他後來的師父師娘給的。就是現在,他們也待他很好很好,不像她,會忘記問一問他想不想爹孃,也不曾主動地提一提給他找爹孃的事。
他要是走出宮去的話,他的師父可以保護他,他的朋友可以保護他,並不是離開她,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並不像她,她從來沒什麼朋友,親生父皇也待她沒幾分真心,唯有娘親和皇奶奶、年嬤嬤、紅裳她們是真真切切地待她好。小時候她好希望能離開皇宮,到遠遠的地方去看一看,可是等長大了,她又害怕離開了。
她害怕離開娘親,害怕失去皇奶奶、年嬤嬤,好像這輩子只有紅裳可以陪她陪得久一點。還有狼奴。
可是她也知道,紅裳這些年一直想念在通州的家人,光是那條大黃狗,她就記了好多好多年。哪裡能不想呢?她心裡有個打算,如果最後真和姚令表哥成親了,她可以把紅裳帶出去,然後放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