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坐在前面的楚珀立刻回頭,虎頭虎腦地沖她喊了聲:“七姐姐,你來啦!”
雖然這些年施昭儀與娘親走動得相對少了些,楚言枝對這個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八皇弟還是很有好感的,特地從荷包裡拿了糖出來給他。她如今已不怎麼愛吃糖了,但嬤嬤還是習慣性地給她的糖包裡裝滿糖。
楚珀捧著糖正要跟她道謝,前面桌案一響,那位年青些的講師先生啟口溫和道:“八殿下,請繼續溫書。糖等下了早課再吃吧。”
突然被點了一下,楚珀連糖都不敢拿,直接放下轉回去捧書繼續讀了。楚言枝亦有些羞愧,把糖撥到一旁,朝前看了一眼。
這位應該就是娘親那天和她說起的嵇編修嵇嵐了,確實姿如玉竹,面如冠玉,言談舉止穩重端持。
楚言枝看向旁邊尚還空著的席位。
嵇嵐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如今在翰林院任編修一職。除此身份外,他還是當今內閣首輔嵇嘉同族的庶出侄子。傳言他與嵇嘉的關系並不好,早在幾年前便已單獨出府另立新宅,但如今同在朝堂之上,同姓一族出來的,哪還有關繫好與不好這一說。
文華殿講師先生共有六位,每三天一輪換,按照父皇的安排,往後她和三姐姐都將由這位嵇先生教導了。
三姐姐與嵇嵐之間有一層淵源在。
楚言枝翻開書,視線落在那一個個方塊字上,思緒卻回轉到幾年前她和二姐姐、三姐姐他們一去出宮觀賞上元節燈會時的情形。
那夜的記憶實在難忘,尤其是那盞碩大精美的樓閣燈,現在還放在蘭心閣後院的一處庫房內,每到過年的時候就會被拉出來點上,是狼奴送給她的。
送狼奴樓閣燈的人,恰是嵇嵐。
楚言枝只記得當時猜出所有燈謎的人是個儀容清雋的少年,三姐姐找來的東宮幕僚都未能比過他。三姐姐提出要買他的燈,他卻始終坦然而對,不肯妥協,最後推著燈走了。三姐姐放出話來,要那個幕僚把他弄進東宮做幕僚。
後來的事楚言枝就不知道了,但以現在的情形看,應該是嵇嵐自那之後離開京城,一直未能回來,三姐姐一時興起提出的話也不算當真,讓他做東宮幕僚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吧。
有這樣一層淵源外,父皇突然答應她們進文華殿讀書,又刻意安排三日一趟,便教人不敢深思了。
三姐姐久未出降,若她看中了嵇編修……
皇子娶親,不可娶朝臣之女,否則其女的母族都要辭官離京返鄉,譬如當年的孟皇後。同樣的道理,公主亦不可下嫁權貴人家。
父皇是在忌憚嵇家吧。楚言枝不瞭解前朝的事,也一直不敢瞭解,但捋捋這幾條線索,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若三姐姐和嵇嵐被賜了婚,嵇嘉也要辭官返鄉,嵇氏一族頂多得些好看響亮的虛銜,在朝中的勢力卻會大大降低。
昨天聽到這些話,楚言枝徹底明白了三姐姐那兩句話的意思,整個人經不住感到渾身泛冷意。
不論方式如何,父皇的目的是血淋淋的。他在利用三姐姐。
正想到這裡,門口投來一影,旋即有人提著東西到她身旁的桌案上收拾起來。靠前門位置站著的那個鬍子花白的老講師遙遙躬身行了一禮。
楚言枝側首看去,果然是三姐姐來了。楚姝並不看她,而是環視了下堂中眾人,直直看向前面持書踱步的青年,抬手讓正開著書箱擺置物品的阿香和碧珠停了動作。
其他四位皇子心各有異地回頭看過來,楚姝徑直提步,順著兩列桌案之間的過道往前走,垂眸睨了眼五皇子與六皇子之間的空隙:“敢問先生,若按齒序排,本殿下不該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嗎?”
嵇嵐停步,燈下更顯清俊的眉眼間並未染上絲毫情緒,行禮淡聲道:“稟殿下,文心齋內的座位並不由微臣所管。您若對此有異議,在不幹擾其他皇子讀書的情況下,自然可以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