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嬤嬤眼淚已經下來了,捂嘴偏頭哽咽著,姚昭儀拍了拍她的背,又攬住了她的肩膀,像兒時自己受了委屈窩在她懷裡哭時一樣,輕輕撫拍著安慰道:“雖然艱難,東廠厲害著呢,一定能找到芸姐兒的,錢公公說,只是要勞您多等等,興許要等個一年半載。”
“只,只要能找到她,知道她過得還算過得去,老婆子我甘願等,這些年不也是這麼熬過來的麼……”
年嬤嬤擦擦淚,拉下了姚昭儀的手,不太好意思道:“您瞧瞧我這,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哭鼻子呢……老爺他們一家還好好的,才真是萬幸!現今雖然老爺沒了典吏之職,卻一家都被錢公公安置到了京城,不管怎麼說,咱們總算都在一處了。”
姚昭儀也不禁鼻子發酸:“只是終難相見。”
“平平安安,就是福。”
姚昭儀亦點頭。
自拜辛恩為師後,狼奴就不與其他錦衣衛校尉在一處練功了,辛恩讓他在自己常待的值房後面那間院落裡練,所教內容也比其他人學的要艱深許多。
但狼奴天賦奇絕,往往只需要旁人展示幾遍,就能學得七七八八了,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就已經學會了輕功最基本的功法。
辛鞍比他早練兩三年,卻不如他步法輕盈,又不服氣,常拉著他在院子裡打鬧互練。不過辛鞍得上族學,辛恩時常得出去辦差,更多的時候是狼奴自己在那練。
七月盛夏,宮裡要給二公主楚清辦十五歲的及笄禮,辛恩恰要進宮向成安帝呈奏近來所辦的差事,轉頭看見狼奴握著劍在地上戳戳畫畫的樣子,想到他近日有幾回在自己要進宮的時候欲言又止,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想法,遂問他:“你想回長春宮一趟?”
狼奴飽含期待地抬頭問:“師父可以帶辛鞘去嗎?”
辛恩見他已經“歘”一下把劍收了鞘,轉身往外走,揚聲道:“給你一刻鐘收拾收拾,不可耽誤我辦正事。”
他話音還沒落下,狼奴就不見了蹤影,只聽幾片瓦響,他已躍出了兩道院落,去了自己住的那間房。
過了一會兒狼奴就揹著一個不小的包袱站在北鎮撫司門口等他了,辛恩不多說,率先上了馬,後面的狼奴也跨上了那匹通身烏黑鬃毛的馬兒,跟著他一起往承天門的方向而去。
這匹黑鬃馬是辛恩六月份剛讓人從遼東馬市帶回來的,還有另外一匹性子溫和點的棗紅馬,留給了辛鞍。韃靼那近兩年還算安分,馬市越開越多了。辛鞍見這匹黑鬃馬的四肢比那棗紅馬更雄健,毛發油光水滑,連打響鼻都氣勢雄昂的,非要和狼奴換。狼奴不肯,辛鞍就嚷嚷著親爹偏心,不疼兒子。
辛恩幹脆帶他倆到都馬場上試試去,看誰能先把這匹黑鬃馬馴服。最後的結果毫不意外,狼奴一跨上黑鬃馬,就扯著韁繩死不鬆手,愣是咬著牙不肯被它甩下來。辛鞍坐上去了,臂力不夠,腿部夾力也不夠,半圈沒跑滿就被摔在了地上,好幾次要不是他和狼奴去救,他說不準就折了胳膊斷了腿。
從馬場上下來後辛鞍就不多話了,歡歡喜喜地牽著棗紅馬回家去了。
狼奴和這匹黑鬃馬一經撞上,好似在瞬間激發出了他刻在骨子裡的野性。馬場上的灰足足揚了半月有餘,狼奴終於將它馴服了。馴服那天,他驕傲地坐在馬背上,馭馬疾行,停在他面前,烈陽之下肆意張揚著眉眼道:“辛鞘會了!”
兩人到了承天門前便下了馬,將馬匹交給下屬牽去喂後,辛恩直接領著狼奴進了宮門。送他到長春宮門口後,辛恩囑咐他最晚要在下午酉時前回去,然後就率先去了乾清宮。
狼奴不等小太監進去通傳,就拉著胸前的包袱系帶跨進了門檻,徑直往東側殿而去。
殿下的氣息越來越近了,他的心跳每每都會在這時候劇烈跳動,像那個殿下撿他回家的夜晚一樣。
楚言枝理著兩袖間的披帛,急匆匆往外走。昨天在清話忘了時辰,夜裡就沒睡好,還多喝了水,起來眼睛有點發腫,紅裳拿雞蛋給她滾了好久才消下去。馬上二姐姐的及笄宴就要開始了,到場的不止有京中貴女,還有幾位親王家的郡主和大長公主們、長公主等人,她得稍微早點到,不能失了規矩。娘親作為與林婕妤同輩的姐妹,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先過去幫忙準備了。
才一踏出東側殿的門,迎面看到一個系紅發帶穿玄色束腰綢衣的小郎君,楚言枝愣在了原地。
眾位忙忙碌碌的宮婢也在此刻止了動作,空氣霎時安靜了一瞬。
“你怎麼回來了?”
狼奴已邁步走到了她面前,幾乎想要與她足尖對著足尖,卻還是剋制地稍往後退了半步,拱手行了一禮:“殿下,狼奴回來看你了。”
楚言枝意外地打量他,半年沒見,他高了,壯了,原先半垂落的頭發全都高高紮起了,顯得利落又幹淨,只是用的竟還是她從前用過的紅發帶,都要褪色了。
楚言枝見他對自己行禮,一時還真有點不適應。以往見到她,他總是恨不得整個貼到她身上,如今竟也懂得許多規矩了。看來辛大人果然將他教得很好。
“起來吧。”楚言枝抬了下他綁了護腕的小臂。
狼奴低垂的眉眼軟了又軟,甚至覺得自己整隻小臂都在泛著一陣一陣的軟。他抬起頭,凝望著他想了一天又一天的殿下,聲音都輕了,攥著她的袖子道:“殿下,奴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