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枝接了帕子,看到小奴隸也泛著微紅的眼眶,擦著眼淚問他:“你怎麼了?”
狼奴抓了抓自己的袖子,與她對視道:“殿下難過,奴也傷心。”
他從沒見過殿下在自己面前流淚。他那天難過了,會向殿下撒嬌,賴在殿下的懷裡不起來,殿下卻不會這樣。很多時候殿下以為他什麼都不懂,連為什麼難過都不願意告訴他。
今天他知道了一個原因,殿下不想要駙馬。狼奴說不清自己在得知這點時心裡是什麼滋味,但當他發現自己知道了也不敢好好地安慰殿下時,內心忽然湧上無限悲哀。
他是一頭聰明的小狼,在北地時知道如何又快又狠地狙擊獵物、避殺獵者,來到這個全是人的世界後,他也知道如何把自己變成和殿下一樣吃熟食、用兩腿走路的人。如今他已經明白何為奴。
他高興自己是殿下的奴,他願意永遠只做殿下最乖、最聽話的小狼。但如果因為是奴,而不能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安慰殿下,像殿下抱著他哄那樣為她擦眼淚的話,狼奴不甘心自己只是殿下的奴。
不是殿下的奴,他還能是殿下的什麼?
殿下的駙馬。
他不是女孩,不能做殿下的宮婢,所以還是做能和殿下生小娃娃的駙馬吧。
“我才沒有難過。”楚言枝掩唇打個呵欠,“我只是困了。”
她把帕子還給狼奴,把這些針隨意收攏一下放回針線筐,然後趴在桌子上望向窗外,看對面屋簷上又在撲鳥的三花貓。
嘴上說著不難過,其實她心裡有許多說不出來的委屈。這些委屈沒有辦法向任何人說,因為她知道,誰都幫不了自己。
娘親那麼溫柔聰明,這麼多年也無法見外祖父外祖母一面;年嬤嬤那麼心靈手巧,也沒辦法探聽到親生女兒的訊息;紅裳這麼勤快的人,能攢下的錢還是少之又少,一輩子出不了宮,做不了自己的主;江姨人情練達,還是和那位賢妃娘娘處不好關系;施婕妤看起來那麼淡然無波的人,也不能不為珀哥兒的未來做打算;莫姨看起來每天那麼開心,可這麼愛玩的人,待在四四方方的宮牆裡,能有多開心呢……
楚言枝討厭自己是陛下的女兒,是一個名不副實的公主,但心裡很清楚,總比她們要強許多。
她羨慕三姐姐,羨慕太子楚珩,也羨慕宣王楚璟。一個是真正的公主,一個是能繼承大統的未來天子,還有一個,是隨性自在的閑散王爺。他們心裡一定沒有什麼煩憂吧。
狼奴攥著帕子,眼底那抹酸意卻在想通後漸漸褪去了。他看看那些被殿下隨意放置的針,彎眸道:“殿下,奴知道銀針有另一個用處,殿下應該會喜歡。”
楚言枝下巴抵著小臂,偏頭看向他:“什麼用處。”
狼奴把這些針仔細地收好,放進小盒裡蓋緊,握在掌心裡。他大膽地看著殿下的眼睛,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主動牽她往外走。
楚言枝不明所以,一直被他拉到院子:“到底幹什麼?”
狼奴停下腳步,微微發汗的手還隔著衣袖觸碰著殿下的腕子。他輕輕放開了,從盒子裡拈出一根銀針,看向牆角那叢金鑲玉竹:“殿下喜歡哪片葉子?”
楚言枝並沒有想要的葉子,但隱約猜到他要做什麼了,心裡仍不敢相信。她頭也未抬就隨手指了一指:“那片吧。”
狼奴將銀針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風靜的一瞬間,手腕一轉飛將之甩出去,只見三丈之外竹身輕震,有片竹葉似乎沾在了牆面上。
他重新拉起殿下的手帶她跑過去,殷切期待地指給她看:“奴會飛針。”
楚言枝踮起腳,果然在紅漆牆面上看到一根插著一片竹葉的銀針,整根銀針兩寸長,足有一寸半都深插在牆體之中。
楚言枝拿下葉子,回頭再看狼奴,風搖枝動,冬日暖陽仍毫不吝嗇地落在他身上,他兩睫微彎,烏潤的眼睛裡有等待被誇獎時的驕傲,也有被她注目時難掩的羞意。
楚言枝頭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她撿回來的小奴隸,已經不再是那個不會說話、不會走路,飯都不知道要用筷子夾著吃的小髒狼了。
他好像有點長大了。
作者有話說:
掐指一算,崽們快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