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松開強捂著的口鼻,仍不敢太放肆地呼吸,也不敢使用自己的右手食指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根指節不是他的了。是殿下的,是殿下的。
不知過去多久,狼奴長久未動的身子已僵得發麻,貼身裡衣上的汗都幹透了。確保外間那沒任何危險的動靜後,他匍匐著朝外挪動。
將將移出大半個身子,狼奴才蹲坐起來,還沒撩簾出去,身後又起了動靜。
狼奴聽到架子床發出輕微的響動,側身回眸一望,幸而並未與殿下那雙明亮的眼睛對視上。她仍閉眸睡著,只是又把紅裳掖好的被角掀開了。
殿下渾身都散著暖意,翠雲館有地龍還燃炭,卻只開一扇支摘窗透氣,殿下覺得熱。
狼奴回身重新蹲跪下來,看著殿下一無所知的睡顏,眨了眨眼。如果他能和殿下同窩睡覺,他就把殿下抱得緊緊的,他身上也可以很暖,殿下怎樣都不會受涼的。殿下要蹬被子,他能隨時把被子提上去,不會像紅裳這樣,掖一次殿下掀一次,不能時時照顧。
狼奴小心地給她掖掖被子,卻再不敢碰殿下的手和胳膊了。他忍著想挨近的喜歡,逼迫自己走出床帳,走到門前,將冰冷的木栓一點點抽出來,然後推門縫出去,再小心地關上。
直到一步一回頭地走出翠雲館,狼奴才覺得自己的心跳終於正常些了。他大口喘氣,因為嗓子發癢,躲在樹影底下低咳了一陣,這才回到東殿耳房。
此刻月亮還掛在中天之上,三更方過。窩到被子裡後,狼奴把殿下給自己做的新衣裳緊緊貼在心口,感受著指尖的餘熱,久違的充滿安全感的睏意一點點泛上來,他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晨起洗漱完到碧霞閣用膳的時候,楚言枝總覺得狼奴今天有些不太對勁。
他躲在年嬤嬤身後,不怎麼過來扯她袖子了,但還會主動給她遞東西,只是她接過時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臉能瞬間紅到耳朵根子,不敢抬頭看她。
狼奴總會有莫名其妙害羞的時候,楚言枝已經習慣了,她主動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見他搖頭不說話,便沒有深究。
重華宮的日子簡單,姚美人閑了便同他們談天說話,教楚言枝刺繡,或者趁太陽暖和的時候在院子裡逛一逛。
上元節一天天的接近了,楚言枝做完手套還得做護膝,累極了她就把臉埋在桌子上唉聲嘆氣,或者拿針挑著自己的頭發絲玩,抱怨為什麼女孩兒就要學女紅。
討厭的陛下,要什麼禮物啊。
楚言枝把陛下給的十套銀針都拿出來,無聊的時候就用這些針在布上拼拼畫畫,偶爾不慎戳傷了手指,她還會有把這些針都捲一捲扔到炭盆裡燒掉算了的念頭。
那天不小心被殿下含了手指後,狼奴沒再敢總去夜裡找殿下了,他忍著隔天或隔兩天去一次,去了也不敢亂動,就蹭蹭殿下的被角,拿殿下的手揉自己的臉或肚子。
好幾回他都差點被紅裳發現,不過有了經驗後,狼奴已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來了。十來天下來,小木偶胳膊那塊磨損嚴重,他不得不暗暗地收集細樹枝,甚至是筷子。
狼奴容易害羞,每次白天時見到殿下,他都覺得自己夜裡犯了天大的罪孽,可一到晚上,他又好似忘了白天時的羞愧,滿心只有去見一見殿下的念頭。
等到十五上元節,他又得回北鎮撫司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殿下。
“殿下不喜歡這些針嗎?”狼奴把繡繃放下,他學東西總是很快,如今已能獨自完成一件繡品了,雖然好看不到哪去,但可以幫楚言枝打下手,繡些簡單的紋樣。
楚言枝用指腹滾著布上的一排銀針,撐著腮百無聊賴道:“沒有意思。你喜歡刺繡嗎?”
“喜歡。”狼奴把自己剛繡完的一塊雲紋絹布拆下來,遞給楚言枝,“奴很喜歡。”
楚言枝看著上面或卷或舒的幾朵祥雲:“嬤嬤說,沒有男孩兒會喜歡做這個的。狼奴,你像女孩兒。”
狼奴眼睛微亮,他喜歡像女孩兒,女孩兒能和殿下多親近,男孩兒就不行,男孩兒和殿下親近,會弄出小娃娃。小娃娃既讓他興奮地期待,又讓他害怕,以至於他不敢在殿下的小窩裡睡著,他怕自己一著不慎睡著了,第二天殿下就會懷上他的小娃娃。
這些憂慮狼奴不敢告訴殿下,他望著楚言枝,認真道:“奴喜歡就喜歡了,不關奴是男孩女孩的事。”
狼奴的話讓楚言枝心有所感,她戳弄著這些針:“我也覺得。我也想進文華殿讀書,想去北鎮撫司習武,想出宮去更遠的地方看一看。可是娘親說,我是公主,公主最重要的是將來能找到一個好駙馬。我是公主呀,為什麼公主的日子,要倚靠別人?”
頭一回從殿下口中聽到駙馬兩個字,狼奴心跳陡然加快,他攀握著桌角:“殿下不想要駙馬?”
楚言枝劃弄著桌面,賭氣似的蹙著眉道:“我為什麼一定要?這世上,我只有娘親,我只要娘親。”
狼奴望著殿下濕潤微顫的長睫,心揪得疼了一下。他下意識伸手想為殿下擦掉眼角的淚,餘光裡卻看到一旁紅裳深究的目光。他記起了自己為奴的身份,再三猶豫,只將帕子捧了過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