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獨盡力順著這樣的思路判斷事情的發展,漸漸地神色凝重。
“北安侯貪墨軍餉。”他脫口而出,渾身一震。
段懷容點頭,表示肯定。
“他們誘哄二公子將這事推在你身上,而你因為是親弟弟的指認而百口莫辯。小皇帝和太傅再佯裝寬宥地不予追究,此時在朝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在軍中呢?”
段懷容聲音冷冷,將秦獨腦中每一點思緒都炸開。
“三千兩銀子,對於北安侯府來說不是大錢。但是對於盼著軍餉到手的將士們,是能得到的所有。”
“貪墨這筆錢,無異於要他們的命。哪怕是身先士卒、帶領他們出生入死的北安侯,也會即刻在他們心中跌落塵埃,信任崩塌。”
秦獨聽著,將手指的骨節握得發白。
段懷容神情格外嚴肅:“一傳十十傳百,眾口鑠金、人言可畏。不出多久,你的侯府、馬匹甚至斬敵無數的長劍,在那些將士眼中,都是貪墨來的銀兩鑄造的。”
“屆時,你又該如何調動數萬大軍,讓他們隨你捨生忘死?”
他似乎在下判詞一般,要一字一字地將秦獨敲打清醒。
秦獨倒吸一口冷氣,將肺管激得發疼。
十數年來,他一直希望擺脫這樣的陰險算計,可到頭來還是深陷其中。他願意竭盡所能護衛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哪怕馬革裹屍。
可為什麼總有人不肯讓他如願。
他心寒,又無比疲憊。好像,這座朝廷已經容不下他了。
恍惚間,他的世界暗了幾分。
“但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段懷容揚了揚眉尾,他聲音輕輕帶著笑意,似乎寫下了一張無可質疑的承諾書。
剎那間,秦獨眼睛微張,耳畔如陣風吹過,呼呼一瞬,四周又明亮了。
他怔了會兒,才回過神來望向說話的人。
在此之前,他無數次不管不顧地趟過各種陰謀詭計,今日是第一次得到庇護。他像被從某個懸崖拉起了一般,獲得了前所未有地輕盈與放鬆。
脫離險境,看到前路充盈著希望。
白日的陽光微暖,將四周映得明亮。
秦獨起身,緩緩走向段懷容的身邊。
段懷容仰視著,感受著微微的身影將他籠罩。
半晌,秦獨慢慢俯身蹲下,直到右膝可以輕輕觸碰矮階。
他就這樣溫柔而靜默地蹲跪著,身形比段懷容略矮幾寸,能讓他恰好微微仰望那雙淺色的眸子,細細品味其中每一點珍貴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