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已經被載入史書,不是秘密。
“後來,是趙王被立為太子。”秦獨記得清楚:“他入主東宮後第一件事,就是肅清慧王與梁王的同黨。”
“一個月內,朝中大大小小官員治罪、流放共二十一人。”
當時,整個皇城似乎都籠罩著一層陰雲,是大魏朝堂無比黑暗的時刻。
“但是北安侯府有太祖帝賜的鐵券丹書,他動不了。”秦獨慶幸又悲涼地笑了笑。
段懷容聽得認真,回應道:“所以他把你和你父親送上了戰場。”
不能名正言順的治罪、斬殺,那就只能借他人之手除去北安侯。而且最好是外敵之手,讓世人都說不出什麼。
這是秦獨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段懷容與帝王之心是如此相通。
他點點頭:“當時北境大舉入侵,北方已經有七州淪陷,但各路兵馬作戰卻不甚得力。”
“趙王下令,北安侯為大魏武將之首,應當以身作則。北安侯府所有男丁,都要披掛上戰場,身先士卒。”
段懷容脊背生寒,這是多殘忍惡毒的一道旨令。
趙王借為國為民之大道,滿足自己黨同伐異之心,逼迫秦家所有男丁上戰場。
若是秦家不答應,那便是怯戰瑟縮。諫官與百姓的悠悠眾口不會放過他們,軍士的敬仰之心也會蕩然無存。
秦獨仰頭飲盡了一杯酒,眼眶和心口都發熱:“我們沒辦法,誰都沒辦法。”
他度過了恣意瀟灑的十三年,第一次懵懂地感覺到原來榮耀世家,也如此迫不得已。
“我母親本就身體不好,聽到這個訊息幾乎是一夜白發,病重臥床。”他偏頭,想借微風吹幹眼角的淚。
段懷容的心陣痛,為十三歲的秦獨,也為眼前現在的秦獨。
家人的離去,一直都是秦獨心頭一觸既痛的區域。他恨那些黨派爭鬥,恨上位者用他們做犧牲品。
卻無可奈何,最後竟化作點點委屈和不甘。
良久,他猛地又灌了一杯酒,忽地轉過頭來認真看著段懷容,眼神裡都是怨意:“當時我弟弟才六歲,他怎麼可能上戰場。”
多年壓抑的心緒突破束縛,一顆淚不可遏制地從他眼角滑落。
這顆淚沒有任何聲響,甚至沒留下任何痕跡,卻令段懷容心中轟然一動。
這一刻,他似乎剝開了嚴密鑄造的鐵甲,看到其中一顆砰砰急跳的鮮活心髒。
他敢確定,這十年來,秦獨絕沒在任何人面前流過淚。
秦獨不在意自己在段懷容面前,是否有違往日的威嚴,展示著原本就屬於自己一部分的柔軟。
“我父親給弟弟改了名字,送去了京郊一處道觀。對外只說命數不好,需要潛心修養幾年。”
“這是我們能保住他的最後的方法。”
段懷容望著那雙眉眼,沉靜的心翻湧。他抬手,替秦獨撥開眼前被風吹亂的發絲,輕緩而柔和。
“但是你弟弟並不理解。”他一語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