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年紀是她的兩倍都不止,身高亦是如此,瀕死下爆發的力氣更是驚人,寶珠被他害得雙手揮動不開,連著嗆了好幾口江水。
“汝……咳咳咳……汝……放……開……”
爹教過她,救溺水的人要從背後施救,一般會在江裡玩的都是會游泳的,只需稍微提一提,帶一帶,就能救起,否則被他們瞅見的話,恐慌之餘,他們只會逮住什麼抓什麼,屆時不僅無法施救成功,還會被拖累著一起淹死。
可她都從他的身後靠近了,他怎麼跟花花一樣,狗鼻子能嗅到人味不成?這是寶珠第一次救人,卡在第一步敗北後,對跛子傳授的理論知識不由産生了深深的懷疑。
鼻子嗆了不少水,極是痠痛,喝了一肚子的髒水,渾身還冷颼颼的,男孩又聽不進去人話,寶珠一時怒極,屈起雙腿,朝男孩重重地蹬了過去。
只聽一聲拳肉相撞的悶響,男孩像只皮球一樣被踹去了下游。脫了困,寶珠連忙游回了岸,脫光了濕漉漉的秋衣秋褲,又把岸邊的衣服穿上了。她的嘴唇蒼白,不受控制地直哆嗦,蹲在地上雙手環抱著雙腿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這時,遠處傳來驚呼聲——
“親娘咧,乖孫,你怎麼了,可別嚇爺爺啊!”
隨後傳來的是“噗通”下水聲,以及一連串施救的聲音。
寶珠沒敢看去,嚇得面如土色,也不敢去下游找爹了,抱起秋衣秋褲,就大步往回跑去。
路上遇見了騎著二八大槓巡視田地的汪隊長。
“英子,你怎麼還在這啊?路上遇見你爹,我已經喊他回家了。”汪隊長瞅了眼寶珠,驚訝道,“你這是掉水裡了嗎?頭發怎麼濕成這樣?走,姨夫載你回家,天氣這麼冷,可別感冒了。”
“不,不了,姨夫,我……我寄幾回家……”
寶珠驚恐地將腦袋搖成撥浪鼓,也沒聽清汪隊長又說了句什麼,就逃命似地往家趕去。
汪隊長疑惑地看了眼寶珠來時的路,未見異樣,心中疑惑,這孩子在害怕什麼?
寶珠回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家裡難得點上了蠟燭,燭光透過大開的角門漏了一片出來。
寶珠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看見鄭玉蘭滿面淚痕,披頭散發地跌坐在地上,沒敢進去。
鄭玉蘭聽聞動靜,欣喜地望來,在看到是寶珠後,表情肉眼可見地冰冷了下來,隨後猛地站起,用力揪住寶珠的領子將她提了進來。
她崩潰地質問道:“你跑哪去了啊?!啊???我叫你喊你爹去,你去了嗎?去了這麼久,都夠往縣裡來回一趟了,你安的什麼心?要不是汪隊長把你爹喊回來了,你是不是打算一晚上都不回家了?
啊?你就是見不得你哥好是不是?你就是個狼心狗肺的崽子,從小你就和小東不對付,你就是故意的,你巴不得他被搶走了,現在你如意了,是不是?幹嘛一句話不說?你說啊!你說啊!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寶珠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一時間也感覺不到冷了,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嗡的。
從始至終,小麗都坐在木桌上寫作業,這麼久過去了,寫字本愣是一頁都沒翻過。
小麗握著簽字筆,用力地在田字格裡書寫著“弟”字,一行又一行。她的眼淚無聲落下,啪嗒啪嗒地打濕了頁面,寫了幾行後,又極是不滿意,拿起橡皮擦去重寫,來回幾次,薄薄的紙張已經破爛不堪了。
寶珠越是不回答,鄭玉蘭就越是氣憤,似鬼迷了心竅般,她用力一推,把寶珠推倒在地。
“彭”的一聲巨響,寶珠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到了門板上,她罕見地沒有哭,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咬著嘴唇,委屈又怔愣地盯著鄭玉蘭。
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綿綿的春雨,恰這時,跛子雙手捂住腦袋,冒著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