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臉上的表情短暫地陷入了空白,過了一陣才又緩緩開口道:“你才十二歲,按理是得弱冠才能離宮開府的。只是我想,既然尋章已開了年未弱冠便出宮的先例,我再給你開一開也無妨。”
蕭成棣眼前逐漸黯淡下去,他沿著幼弟的臉摸下去,摸到了滿手溫熱。他溫聲道:“別哭,是好事呀。”
“是,是好事。”蕭成棣不願讓皇兄在彌留之際還為自己擔憂,他努力壓著情緒,淚水卻決了堤。蕭成棣聲音中止不住地顫抖:“謝,謝過,謝過皇兄。”
“封號就定個‘晉’字吧。”蕭成棠聲音很低,幾乎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蕭成棣湊上前去,聽蕭成棠對他咬著耳朵,道:“皇兄去了,倘若你的小侄子出了意外,這一輩只有你能繼承大統......”
蕭成棣從未想過此事,拼命搖著頭,喉嚨中逸出貓叫般的聲音:“不......”
蕭成棠拼著全身力氣,聲音突然大起來,說:“蕭家的根在皇都,自我起始,所有蕭氏子弟不得離都,如有違者,當場除去皇族身份,貶為庶人!”
成棠帝頒布完他此生的最後一段詔令,急促地喘息兩聲,徹底癱軟在了床上,與世長辭。
盛知錦顫抖著手,伸過去探了探鼻息,片刻過後,放聲痛哭。
宮中上下一片哀慟,蕭尋章冷著臉,離了宮直奔樞密院。
他對虞驍說:“替我去趟定安府,接個人。”
“誰?”
“謝將軍的兒子,謝懷禦。”
“可以。”虞驍不假思索地應了,而後突然想起什麼,問他:“你要在這種時候接他進京?你知道那些人的行事,潑過去的髒水不是你能抗衡。”
蕭尋章說:“那就全殺了。”
虞驍詫異道:“你這攝政王的位子就這麼穩麼?”
蕭尋章揉著眉心,說:“算了,別讓小孩子聽太多關於父親的謠言。我在江南有座宅子,送他去那裡吧。”
虞驍怕又是他一時沖動,確認道:“裡面的人可靠嗎?”
蕭尋章很篤定,說:“可靠。”宅子和人都是母親留給他的,世上再沒有比那裡更穩妥的去處了。
虞驍接了令,在國喪中出了鄭都。
虞驍沿著滄江東下,船行至中游靠了岸,舉目望去,赤地千裡,哀鴻遍野。
平襄路的驛站早沒了人,只剩下幾匹瘦馬還被關在馬廄裡,虞驍給它們添上草料,待它們飽腹後解開了拴馬的韁繩,主副馬輪換,星夜兼程地趕著路。
定安府城門大開,烽火臺上的胡人守備喝得酩酊大醉,讓虞驍輕而易舉地入了城。
謝懷禦已足足五天不吃不喝了,他藏在櫃子裡,脫水暈了過去,醒了就昏昏沉沉地發著燒,然後脫水得就更為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