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契,”蕭尋章說:“還有大燕。”
室內陷入了寂靜,蕭尋章和謝懷禦各自沉思著什麼事情,或者說,根本就是一件事。
數年來,大鄭上下最為忌憚的就是相接壤的大契,什麼地方的摺子都敢壓著,唯獨上表“大契”二字者,即便只是平平無奇地報個平安,也必須及時呈到禦前,生怕一個沒看住,烏契族就響起地動山搖的馬蹄聲,再越過邊界,長驅直入。
然而全大鄭上下,再沒有比此室中二人更熟悉軍務的了。他們心如明鏡,對大鄭來說,外部最大的威脅並不來自大契,而是那個遠在草原上的大燕。
胡族遊牧為生,紮不牢根,自然也立不住規矩,長久以來便難以建起穩固的政權,骨子裡都是風沙吹出的好勇鬥狠。
那些馬背上的剽悍首領,卻總想像踩在地上的漢人學一學,為何漢家的天子即便手無縛雞之力,卻依然能使得王朝動輒綿延數百年之久。
因此,烏契所佔去的平襄路並不大,他們也要學大鄭,自命“大契”。
而戎奴與九越合族,他們的新首領阿勒蘇定名草原政權為“大燕”的原因卻是
——“我要取代他們。”阿勒蘇雙眼猩紅,布滿血絲,對著阿孃恨聲道:“烏契要我的性命,我就要夷了他們全族。然後再殺進鄭都,親手割下蕭尋章的頭顱,祭我阿爹。”
那一年,阿勒蘇十六歲,才在定安府城下失去了父親。
成棠帝末年,戎奴首領圖木圭為主帥,帶領戎契聯盟南下,一路勢如破竹,無城不克,不足月餘,便兵臨首邑定安城外。
圖木圭騎在馬上,在軍陣前來回掃略,片刻後,目光定在了阿勒蘇身上。
“阿勒蘇,你看到了什麼?”
阿勒蘇昂首挺胸,目光灼灼,說:“我們的新城池。”
“還有呢?”
“我們將擁有一座無與倫比的行宮。”
圖木圭揚起馬鞭,指著城上太陽,說:“還有這座行宮主人的頭顱。它將被割去眼皮,掛在城門上,卻再也看不到他親愛的子民們,只能靠耳朵日夜分辨他們的嚎哭,聽著他們被永遠留在這座城中。”
阿勒蘇嘴角上揚:“我們將擁有他所有的城池。”
就在這裡,在同樣的位置,父親的鮮血噴湧而出,淋了阿勒蘇滿頭滿臉。
阿勒蘇怒目圓睜,從一片血色中看到了一杆銀亮的長槍,持槍的人身上甲冑卻鏽跡斑斑。那人注意到阿勒蘇的目光,冷厲地轉過身,拽起韁繩,持槍沖了過來。
謝居衡雙腿夾著馬肚子,側出半身,一手牢握著韁繩,另一手持槍指地,馬行得很快,幾乎拖出了一路火星。
阿勒蘇眼前猛地被揚起一片塵沙,一點寒芒從中直刺命門。阿勒蘇本能地舉起彎刀,劈了過去。
本該短兵相接的位置,卻沒有出現想象中的金戈相撞聲,阿勒蘇揮砍的力道過大,整個人往前撲在了馬背上。
怎麼回事?阿勒蘇有些茫然。
塵土下降後,阿勒蘇看到了謝居衡從馬背上滾落的屍體。
三道暗箭取了他的性命,道道直指喉管。
謝居衡雙眸不闔,死死地盯著地面,從口中溢位黑血來。
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