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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南疆草木3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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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瞻的話語,為蕭黯拉開了前所未見的視界。

南蘭陵蕭氏是世家大族,是齊梁兩朝皇族。如今的族長又是個善護短的慈祥老人,子孫侄親遍地。皇帝自己禁慾,三十年未幸女眷。可蕭氏子弟,在這方面,不類聖祖。東宮二十幾個皇孫,三十來個貴主都不算多,畢竟東宮的兒女個個俊秀,也算來日人才。可廬陵王府弱智的皇孫也生了二十多個,廬陵王世子已經蠢到除了食物和女人什麼都不識的地步,卻也生了十幾個。廬陵王世子剛二十歲出頭,未來如種豬般再生出二三十個痴肥的兒子也是可能。廬陵王一系如今便有百十個男嗣,均有爵祿。皇帝有八子,八子所生,俱是皇帝嫡親血脈。

還有旁支皇室子弟,哪個不是姬妾成群,子孫無數。皇帝的這個大家族,雖然子孫親眷多到連自己都不認識,可只要是蕭姓子孫,皇帝就必會護佑。於是,國家稅收的一半供養宗室,國土一半被宗室圈囿,便是州郡政權也是交付給諸皇子皇孫割據。前朝尚且有典簽約束郡王,如今的郡王州君竟是極權。像湘東王、河東王那樣自律君子反而是異類.而像臨賀王那樣搶劫平民、奪人妻女,像邵陵王那樣的朝令夕改、虐殺平民,才是極權王爵的常態。這些驕悍的王爵和豪奢的宗室,只有當今皇帝能駕馭得了。皇帝歸西後,留給皇太子的,便是一群喂不飽的饕餮和分權割據的各州。皇太子有辦法力挽狂瀾嗎?十年前帥荊雍兵橫掃淮北的晉安王可以,如今帶著門閥郎君吟詩縱酒的皇太子,誰知道呢。皇帝矍鑠,再等幾年,皇太子人過中年,溫柔鄉泡的太久了,還有重塑河山的志向和力氣嗎?

再說門閥,王家、謝家,庾家,柳家,也有我東海徐家。這些門閥爵位世襲、官居高位,祖産豐厚。把宗室剩餘的土地又颳去了一大半。而門閥對南朝真正的毀滅卻非圈地役民,而是居高位不謀其事。放眼京輔與諸州郡,輔相類的高位都被門閥壟斷。而這些漢晉以來世代榮耀的世家,自持身份高貴更甚於皇族,不屑於邀君寵,不屑於勤政務俗,甚至不屑於進取,似乎只有散淡而為,名利自來,才能符合高貴的身份。

這些門閥大族,掌握著尚書省及各州最高治權,有著至高的社會地位,壟斷著南朝農田、礦産、貨運、利貸等經濟命脈,壟斷著國家最先進的教育資源,卻只是用來享受安逸和清高自賞。南朝那些本該最有見識,最有才華,最品性高潔的貴族精英們,大多還未長成就已沉淪於安逸的精神桎梏中。前朝恆溫、謝安、王導、庾亮這些門閥雄鷹的子孫,已經退化成了溫室金絲籠的雛鳥,連門都不敢出,更別提振翅高飛了。可沒人想要門閥新生。如今,門閥依然排斥打壓寒族治官,門閥子弟依然將散淡無為視為行為標準。門閥是南朝的柱石,柱石腐朽了,大廈還能穩嗎?

門閥高宦如此清高無為,南朝是靠什麼治政令行呢。便是寒人掌機要,豪強治四方。庶族士紳,寒族士人是民眾中的貴族,他們有土地有財産,但沒有堅如磐石的爵位和姓氏,只能靠著為主君謀事而爭取功名利祿。南朝的國政,宗室無權過問,門閥不屑過問,於是皇帝只能依賴寒人輔佐。而各個州郡府便是複制建康禁省的。從皇帝到刺史州君,都需要忠君謀事者,卻又不要這些人爬得過高,制約君權。於是,給他們權力不給地位,恩寵予取予奪。這些人是平民中的貴族,也是貴族中的奴隸。他們的進取與圖強,慢慢的被朝不保夕的不安全感所替代。於是,心思便都向著討主君歡心,趁著榮寵還在斂財圈地方向去了。

如今,南朝最具實權的中書省,歷來是寒人執掌。內政外交、軍事民事、上陳下詔,無所不攬,是真正的國家丞相。如今的中書令朱異執掌權柄二十幾年,中間名義上的丞相尚書令幾番易人,他的地位卻穩如磐石。到了今時今日,終於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第一權相。而這位國之宰輔,卻一心想著做皇帝的教友和忠犬。除此之外,便是圈地斂財蓋豪宅。京畿北城潮溝的豪宅基本都是朱氏的,他家的倉庫足有百間。他自幼清貧,便最怕挨餓滋味,於是喜好儲存食物。朱府如山的果蔬肉食,腐爛的臭味連東府城都能聞到。每日廚院拉出去的剩菜剩飯要十幾車。當然,這和宗室與門閥相比,除了奢靡得不夠精緻外,也算不得什麼。可他是執掌南朝行政權柄,是有權力決定國家政途和萬民生死之人,他的昏庸會帶著整個國家的政治昏聵,也帶著天下更多的寒族庶官進入歧途。

庶族文治如此,寒人武治也如此。南朝傳統,貴族不尚武,軍隊中的官將大多是寒族武人。他們也是同樣沒有地位和保障,用命去博取軍功最終卻要屈居門閥文士的手下。於是,寒族武人中的佼佼者要麼將軍隊培養成私人部曲,要麼謀得高位後讓子孫轉而從文。寒人從軍不是弊病,致命的是南朝已無將帥。幾朝帝國,南晉,劉宋,蕭齊,建國者都是北府兵系。就是我梁朝的皇帝也是北府兵系出身,可惜是活著的最後一個北府兵。隨著皇帝龍興打下江山的是荊雍豪帥,他們是繼承北府兵鬥志的南朝軍事支柱。後來,也正是他們北伐收回北四州。可是到了今時今日,南朝的軍事脊樑荊雍勢力的子孫輩又如何呢?王茂嗣子貶廣州後謀反,失敗被殺,一門俱落。柳氏京中一系早脫離軍界,成為皇親士大夫。地方柳氏則是把持當地州郡的豪強。曹氏子孫無一繼乃父之志,一門衰落。馮氏子孫雖有軍職,卻都是庸常之輩。夏侯氏嫡系是太子身側終日吟詩作對計程車大夫,另一旁系做臨賀王司馬,為虎作倀。王神念之子王僧辯,平叛劉敬躬之亂後,聲名鵲起,世人贊其儒將風貌,國士之像。可算是不辱其父聲名。然其人慣行文士風格,尚文貶武,甚不願與武人為伍。另有韋氏,也尚留有荊雍貴族尚武風骨,可惜隨侍太子於京中,不得外放。將帥無人,文弱居高位,強者充下撩,這就是南朝軍事現狀。

再說地方豪強。所謂豪強,要麼是當地門閥大族,要麼是土著大姓士紳。這些豪強要麼身為州郡要職,要麼以民俗壓迫正法,能以宗族號令百姓,在州郡府之上左右當地民生。如今各州刺史,便是強如湘東王、邵陵王者,也要透過對其聯姻施恩,甚至任命其為州郡要職,才能保地方無輿。

而在益州、寧州、廣州、交州,這些邊疆州郡,豪強勢力更是遠大過中央勢力。有見識的正直豪強也許能有幾分忠君愛民的念頭,或輔佐國家治政,或護佑地方民生。然而大多數豪強卻不過是地方惡霸,要麼左右幹擾治政,要麼巧取豪奪,仗勢奴役百姓。

就說這嶺南地界,百越蠻族雜居,便有當地大族命部曲冒充蠻人打劫外地來客,官府無人能管,因為這些大族本身就是官。於是,來往各州郡的旅客,到了一地必要附上安路費給當地豪強才能保證旅途通暢,便是京中門閥的商隊到了地方也得按著地方豪強的規矩來。交州李賁造反看起來是交州刺史蕭諮官逼民反,而內在卻頗多隱情。李賁家族正是交州豪族,他早年間的志向正如南朝有志寒族子弟一樣,想投身仕途用滿腹才學治政救民。世家子弟二十可舉仕,寒族子弟三十可舉仕。李賁便在三十歲那年,與志同道合的好友懷揣著理想,到了京城。輾轉攀識了當時的尚書省吏部尚書,就是貴嫡外祖父蔡公,蔡公豈會理會這兩個南疆無名寒族後生。便命屬下隨便給任一職,於是給了門郎一職,就是西小門廣陽門的門吏。李賁在京城遭遇絕望和侮辱後返鄉,又見交州主君蕭諮殘暴無德,這才激起了反志。若李賁僅是平民或寒士,便是遇到天大的不公,或懷著天大的野心也會無能為力。可他是交州豪強李氏的嫡系子弟,李氏在交州數代盤根,與當地另外幾姓豪強聯絡有親,一反俱反,這才掀起了國禍。如今年號百官俱置,已然是建立起了一個,而我們的大朝廷三年來遣將征討無數,卻次次鎩羽而歸。交州李氏並非是地方豪強中最強盛者,南朝五十三州處處都有更加強勢的豪強。天平盛世,皇帝與藩王還能震懾。若國將有變,皇帝仙去,又將如何。

不過話說回來,豪強任地方官大多還會圖治民生,因為他將地方當作自家,將百姓當作宗族。可若是外來委任的地方官呢,或門閥郎君,或寒族文士。這些人在地方都是過客,有的是為博得進身的名,有的是為了取得安身的利,有的不過是散淡生活的娛戲。所以,當地城池的破敗,耕種的艱辛,民眾的貧寡,與他何幹,反正他只做三四年的主君。

若地方官都散淡無為,或者為名有為,倒也還好。可偏偏大多地方官卻想在任內做一次地方皇帝。百姓將地方官稱為父母官,為什麼是父母官,因為直接決定他們的生死,裁判他們的有無。想打即打,想罵即罵。地方官是民之父母,也是民之主載,是高高在上的朝廷伸到民間的代言人。百姓看到的地方官,就是百姓看到的皇帝。百姓對地方官的感受就是對國家朝廷的感受。可南朝的太守內史們,是怎樣為人父母的呢。湘東王司馬魚弘,外放歷任南譙、盱眙、竟陵幾郡太守。他曾親口說,“我做郡君,所謂四盡:水中魚鼈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穀盡,村裡民庶盡。人生短暫,就該享盡富貴。”盱眙、竟陵都是富庶之地,供養一位這樣的太歲也還一時不能耗盡。可南朝貧郡還有更多的魚太守們,他們橫徵暴斂,巧立名目盤剝百姓,沒良家兒女為奴,無惡不作,儼然就是地方的皇帝和太陽。這些南朝的基石變成了南朝蛀蟲,別說是木樹,就是石廈,也能啃光。

皇室、門閥、高官、豪強,這些人本已是人上之人,卻還要享受國法之特權。有爵者,無論王公侯伯子男,均可享有法制豁免權。有罪犯逃至爵府,有司不得進府抓捕。有爵有職者家族及門下部曲奴隸免徭役。買賣資貨,不收或者僅收微薄市稅。更可怕的是,這些人佔有國之大部良田土地,卻不交或者僅交極少賦稅。

南朝太平盛世五十年,積攢瞭如山的財富,卻只有小部分是國財,大部分入了皇室、門閥、新貴、豪強的私囊。可就是那已經不多的國財,卻還不是用做軍費、民費,而是供養等數不清的爵位以及寺廟。說來可笑,被民脂民膏供養之人,俱是南朝最富之人。南朝數千所寺廟,個個圈地放債,屯糧蓄奴,卻還要眾民佈施。若說南朝最金碧輝煌的建築,可能連王府都要讓位給寺廟。皇帝每次捨身贖回花費的萬億錢財,捨不得從國庫中調撥,而是讓貴族和朝臣捐款。卻不知,建造一座廟宇所花費的國庫金銀便是十個皇帝也能贖出了。

晉南王,您看清楚南朝的財、權、物都流向何處了吧。再肥壯的參天大樹,也不夠蛀蟲啃吃。朽木駐空,雖死不倒,但只要有一指外力相加,便大廈傾覆,無人能扶。趁南朝還未病入膏肓,該痛省救治了。痛則痛矣,可以新生。可惜,我空有圖救之志,無救治之才,無回天之力。我要尋找同伴,尋找導師,尋找明君,然後把自己這一身一命都交付出去,和他們一起推著這個國家新生。晉南王,蕭黯,您真的想做個無為的看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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