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帝拿起那支箭,卻是說:“朕聽說,你今日抓了四個人,拘在了廠獄。”
榻邊的楚鳴珂垂下雙手,沉聲應是,建寧帝又道:“是何罪名?”
楚鳴珂頓了一頓,輕吸了一口氣,方才道:“謀反。”
耳旁傳來一聲嗤笑,建寧帝轉身正對著他,眼底浮現出不快與嘲弄,問:“他們造了誰的反?內閣,還是長樂宮?”
“他們妄議朝政、編排皇上、詛咒皇貴妃,是大不敬。”楚鳴珂雙膝跪地,處變不驚道,“奴婢惶恐,陳倫達雖是陳妃娘娘的父親,但事涉皇上,不敢不查。”
建寧帝垂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千歲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也會有如此惶恐的時候嗎?”
楚鳴珂不語,建寧帝便繼續道:“你說得對,這箭確實鋒利。”
他漫不經心地抓著那支箭把玩,白色尾羽在五指間旋轉,劃出幾道殘影:“進可殺敵,退可自傷,實在是危險得很呢……”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是話中有話,帶著諷刺與警告。
安靜瞬息,榻上的建寧帝突然笑了起來,帶出幾聲輕微的咳嗽,他撐著膝蓋俯身湊近,伸手將地上的楚鳴珂扶起,又把手中的那支箭放回了他的手裡。
楚鳴珂捧箭佇立一旁,沉默不語,建寧帝兀自抬臂,理了理疊在膝上的衣袖,問:“都用了什麼刑?”
“不曾對四位大人用刑,”楚鳴珂道,“是個小廝。”
他就是這樣,張揚跋扈卻很有分寸,做事點到即止,絕不給人留下把柄。建寧帝不由一哂:“既是請人去西廠喝茶,想來這一整日也該回府了,你說呢?”
楚鳴珂聽出建寧帝要他放人,於是道:“是。至於那個盜竊主家財物的奴才,左右已經打死了,盜竊之罪不及家人,只消將所竊之物歸還便是。”
建寧帝眯了眯眼睛,又問:“為著個小小蟊賊,何至帶四名朝廷大員回西廠?”
楚鳴珂低垂著眼睛,對答如流:“自是要辨認家中遺失之物,如今東西已找回,奴婢便叫人將四位大人送回府中。”
“那那個與你生了齟齬的陳倫達又要如何處置?他可是陳妃的父親。”建寧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楚鳴珂不說如何,只道:“奴婢聽憑主子萬歲爺發落。”
建寧帝當即拊掌哈哈大笑起來:“罷了,不過四個巴掌,就當聽個響。廠臣有朕親賜的先斬後奏之權,就算是要殺他的頭也易如反掌,幾個巴掌又算得了什麼?”
聞言,楚鳴珂不語,只繞到另一側,雙手捧起紅丸送到建寧帝面前,建寧帝又捂嘴咳了兩聲,將紅丸含入口中,楚鳴珂又奉參茶,伺候他服用丹藥。
建寧帝喝了茶,口中發出滿足的喟嘆,楚鳴珂伸手去接那喝了一半的茶盞,突然聽見他道:“山西來報,段雲平病重,只怕時日無多了……”
楚鳴珂垂著眼睛將茶盞收好,跪坐在地為建寧帝除去腳上的鞋襪,不動聲色地說:“段將軍經營山西數十載,嘔心瀝血,是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