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英雄也會老,但總有人還年輕。”建寧帝半垂著眼睛,注視著跪在地上的楚鳴珂,彷彿正在透過他,去看另一個人的影子。
楚鳴珂沒有注意到建寧帝的眼神,卻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手上的動作不禁慢了下來:“那個赫連昭……的確有些本事。”
“年少成名,自是鋒芒畢露。他十六歲時便已嶄露頭角,十七歲獨自率軍平定草原內亂,如今堪堪才過十九,是個帥才。”
建寧帝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微微眯起了眼睛。
“只可惜生於危素,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不能為我所用,此子便留不得。”
聽著建寧帝的話,楚鳴珂又想起了青年低沉的嗓音、狎暱的觸碰、極富侵略性的眼神,他抿了抿嘴唇,沉默地將那雙明黃色的長靴擺好,退立一旁,等待著建寧帝接下來的吩咐。
一支羽箭飛出,從他面前一掠而過,撞在壺嘴上回彈,掉在地上。建寧帝又從箭袋中抽出第二支箭:“山西緊挨著危素和忌川,危素已降,忌川卻始終蠢蠢欲動,頻頻侵擾。此次使團入京,一是為了讓皇貴妃見見母親,更多的則是為著籠絡危素,年前忌川南下,是赫連昭同傅寧一起帶兵退敵,他功勞不小。忌川太師圖歡賊心不死,覬覦我大楚江山已久,如若段雲平撐不住了,讓誰去山西才能震懾忌川?”
楚鳴珂從不在他面前議政:“軍國大事,奴婢不敢置喙。”
“傅寧……呵,兵痞子出身,混到那個位置,真當朕不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嗎?晟王還沒及冠,他們就已經開始爭了,若是再過幾日譽王回京,豈非要血流千裡?”建寧帝再次拋箭,羽箭從半空中飛過,發出嗖的一聲,“朕還沒死呢,他們就要叫朕的兩個兒子相殘了。”
箭鏃砸在壺身上,發出鐺一聲巨響,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在大殿中回蕩。
安靜片刻後,楚鳴珂試探道:“譽王殿下……要回京了?”
話音未落,第三箭飛出,擦耳而過,啪地掉在壺邊。
建寧帝盯著那支歪了的箭,意味深長道:“你對譽王倒是在意。怎的那日內閣請封皇後,你卻不曾出來為他爭辯幾句?”
楚鳴珂躬了躬背,斂目道:“奴婢一心只向主子萬歲爺。”
“罷了。”
建寧帝再次取箭,摸索一番後才發現箭袋早已空空如也,楚鳴珂見狀,立即將手中的那支羽箭奉上。建寧帝卻擺手示意不用,他一撩衣袍,光腳下了榻,信步走到銅壺旁。
“錦衣衛認了幫沒根的東西當親爹,東廠尾大不掉,就連司禮監也生了怠心。那樣多的人管林登叫老祖宗,朕都快要使喚不動他這個奴才了。”他彎腰撿起掉在銅壺周圍的羽箭,嗤笑一聲,說,“給朕盯死內閣,既已許你先斬後奏之權,凡事便自個兒掂量著辦吧。”
他用拇指摩挲著鋒銳無比的箭鏃,尖利的頂端將他指間的面板頂得發白,他站在壺旁,舉起手,令羽箭懸在黑洞洞的壺口之上。
“讓他們去鬥。且看誰鬥得過誰。”
哐啷!
懸箭落下,精準無誤地掉入了壺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