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雨沒有回答他,陳澈也不勉強,他這問題問得確實討打,他自顧自地又說:“我還以為你起碼會去其他馬場繼續做著以前的工作,在西北的某座城市。”
如果一個本可以唸到博士,前途一片光明的人突然有一天鋃鐺入獄,還是以這種骯髒的方式被人送進去,陳澈只會覺得這人完了,因為心理上的落差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陳澈根本不會去想還有什麼行業適合他的。
但是他仍然覺得,趙淩雨真的很適合在馬背上,又或許,他無論出現在哪裡都能閃閃發光。
陳澈沒忍住又扭頭去看他,只見趙淩雨已經放下了手機,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面前的某處空地。
很不合時宜的是,陳澈想起了三年前趙淩雨去北京找他,他們站在酒店外的巷子裡,趙淩雨調侃他的膽子忽大忽小,他的眼底映著溫亮的光,笑容溫和美好,讓人挪不開眼。
陳澈在當天給他拍了很多照片,大家都知道趙淩雨不喜歡拍照,馬場多少遊客想跟他拍一張,結果都被他拒絕。但是陳澈想拍什麼他都給,陳澈怎麼拍都沒關系。
兩人不說話時,停車場安靜得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
於是陳澈心想,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反正他現在是在拖時間。
正當他準備就這麼保持沉默時,趙淩雨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仍是那個平直的,甚至有些冷淡的語調。
陳澈轉頭,趙淩雨也在看他,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睛沒有任何情緒,甚至有些空洞。
於是他莫名地感到緊張,比起他這種眼神,他情願趙淩雨恨他,因為是他陳澈連累了他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聽到趙淩雨說:“你以前對我很好。”
這句話的字面意思明明是好的,但是趙淩雨是面無表情地說出來的,於是陳澈本能地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手裡握著的奶茶還在傳遞溫度,趙淩雨的聲音還是繼續響起了:“我那時候覺得你對我好很不值得,我不想虧欠你,所以我在盡量償還你,把能給你的都給你。但是後來我明白了,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我折騰那麼多,因為你的那些好都是有代價的。”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繼續說:“代價就是我狼狽逃離自己的家鄉,淪落成現在這副樣子。”
每個字似乎都化成了心髒上血淋淋的尖刀,趙淩雨對他的好,“償還”兩個字就概括完了麼?陳澈說不出是這種語言的傷害性更大,還是每晚想念的人不知下落更折磨著他。
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建立耐受性了,但是他現在還是疼得有點喘不上氣,他張了張嘴,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趙淩雨仍在說話,陳澈沒辦法祈求他不要再說了。
“陳澈,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認識你。”
趙淩雨看著陳澈貼著牆弓著腰,臉色慘白。他握緊了手裡的電車鑰匙,鑰匙的鐵塊幾乎要硌進他的血肉,片刻後他松開,往電車方向走。
陳澈注意到了旁邊人的動靜,猛地抬眼叫住了他。
“你先別走。”
趙淩雨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陳澈看著他露在外面,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嘴唇無聲地蠕動了幾下,在趙淩雨不耐煩之前開了口,問他:“我想再看看你的臉,可以嗎?”
趙淩雨沉默了幾秒,然後把口罩摘下,攥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