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睜開眼看了一眼,彷彿早就透過聲音跟腳步辨別出繪之來了。
松軟的獸皮上,他早已經瘦的皮包骨頭,活像一隻扒了皮的野獸,躺在皮子上,奄奄一息,只剩下無聲的哀嚎。
旁邊的地上擱著一隻已經放涼了的粥碗。
對於郭摯來說,食物涼還是熱根本不是重點,餓極了的時候連樹皮野草都啃過。
繪之靜靜的單膝跪在他面前:“為何不吃飯?”
問完這話,她好像聽見他微微嘆息了一聲,那聲音從他嗓子裡頭發出,像一隻失怙失恃的蒼鷹在暗無天際的山崖底下徘徊,也或者是他只是喘息,並未包含其他情感。
他歪著身子伸手在水碗邊上蘸了蘸,而後在青磚上開始用手寫字。
“我已時日無多,死後,將我遠遠送走,不要牽累此地。”
繪之不贊同的道:“那是死了的事,活著就該好好吃飯。”
郭摯看了她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
繪之一直注視他,看著他目光竟有悲憫之意,突然頓悟過來,俯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聲問:“你怕他們會破腹開膛?”
如果他的胸腹之中留有食物,那麼慕家莊的人說不定會懷疑有人見過郭摯。
郭摯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而後就只怔怔的看著她,心中有些恍惚,甚至以為是自己的意識出錯了,否則怎麼在這山鄉僻野怎麼有人如此快速的想到他的想法?
但是他很快就回神,彷彿那一亮只是螢火,剎那寂滅。
“或者你今日將我送走也行。”
“是我私心,不想死的時候太過孤獨。”
無處可訴的時日太久了,他壓抑到心中到處都是空曠,被繪之所救,被鄭家喂養,是他這麼多年,唯一的溫暖,只能絕食一死,留下空空如也的肚腹,免得牽累他們,可他也太貪戀這種溫情,哪怕只有幾句話,或者幾個擔憂的眼神,他太想要了……
繪之張了張嘴,卻發現鼻腔裡頭都是酸意,她沒有說話,伸手在他寫過字的青磚上學他的樣子繼續寫道:“你信我,不必如此。”
郭摯盯著她寫的七個字看了一陣,直到水跡滲下去,他這次沒有蘸水,直接在地上寫道:“脫去肉身,求之不得,遠拋了去,也能瞭解那些人的追捕,否則……”
他寫到這裡已然力竭,手腕不聽使喚的垂落在地上。
繪之點頭道:“我知道了。”她的情緒已然沉澱下來。
她認同了郭摯的話,此事只有這樣,叫慕家莊的人以為郭摯死在外頭,並未被其他人發現,這樣才能護住小田莊,否則,一旦被發現,只怕小田莊立即要被傾覆。
她越是想的明白,越是覺得郭摯了不起。身處如此境地,懷抱奇冤,卻還能設身處地的替旁人著想,若是心中沒有一份悲憫,是絕對做不到如此的。
郭摯在她的注視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