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人看見她進來,先是一愣,當即又轉過彎來恭恭敬敬地喊了聲見過公主,便都屈了身半跪在她面前。包括後來的他。
隨著他一道轉身過來,與別人一般無二的動作,她看清了他的面容。生得極好,是她這麼多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尤其是那雙眼睛。月色不盡皎然,卻叫他的雙眼勻了一分氤氳的霧氣進去,說愁不是,寂寞也不見。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身體這麼做了,心卻還是自己的。
薛嬰沒念過什麼學,自小在小巷子裡野慣了,今日見到他,小平生積累起來的貧乏辭藻都用在了那個男人身上,卻還是覺得不夠。
隨後趕來的侍女阿繭見到院子裡的場面,走到薛嬰旁邊提醒她要他們平身,薛嬰魂兒回來了,便裝模作樣地走到他們面前,一個一個地問他們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到了最後,他俊秀的眉眼半分波瀾未起,薄唇一動,清清冷冷地道:“遊淵,無家。”而後轉身回了房。
劍舞團的領頭人見了,忙上前為他說了些好話,薛嬰半個字沒聽進去,只曉得那好看的人名叫遊淵。他沒有家。
這十六人裡,他是她唯一想知道也是唯一記得住姓名的人。
這一半場裡,多的是薛嬰正式見到遊淵,未露聲色的繾綣心思。所有的前情也都是為了二人的相遇而設定的鋪墊。因此這一幕也至關重要,周曉曉會抓著這一幕重複地排,不難理解。
蔣牧謠拿著陸悠然她們《浮世韶華》的劇本,看著她們排了一遍羈絆的上半場,心裡微微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前幾次她偶然發現陸悠然身體欠佳的情況,但這並不影響陸悠然在試戲時候的發揮,但是今天的第一次排練,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陸悠然即使在戲中,也有那麼兩次,不應該地增添了多餘的動作。
如果是副秀,又或者其他幾幕沒有薛嬰的戲,鏡頭的切換可以直接過濾掉陸悠然那些額外出現的幾處動作,但是這幾場戲中,陸悠然是主角,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有可能是鏡頭抓取的重點。真到了大秀那天,是一場戲所有劇幕連續起來的展示,根本就不可能另外再去剪。
如果是因為謝林萱所飾的副秀角色——那劍舞團裡八個女俠客之一——陸悠然不可能會把個人情緒帶到對戲現場,因為她與謝林萱不一樣。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蔣牧謠嗎,你出來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在座位上仔細分析的蔣牧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而後眨了眨眼看著已經轉身走向門口的陸悠然,按下所有的不解,起身跟了出去。
這種還在研究著別人,別人又突然找上門來的感覺,有點一言難盡。蔣牧謠一邊走一邊想,難不成自己剛才看她表演時候的眼神太過熱烈,以至於被對方發現要照她出來問個清楚?
可是不應該啊。
“離下一場開始還有十分鐘的時間,我想大概找你說明一下情況。”陸悠然走到多媒體教室門口之外,轉身對上隨之而來的蔣牧謠的視線,微微笑道,“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我只是覺得你比較合我心意。”
“我想你接下我的角色。你不用驚訝,也不必現在答複我,只需要給我幾分鐘,聽我說完再做決定。”陸悠然開門見山道,轉頭遠遠看了教室裡的人群一眼,“或許你知道,又或者從來沒聽說過,我曾經跟宋啟迪交往過,後來分手了。”
“在分手之前,我的身體出現了問題。當我一個人從醫院裡出來到學校找他的時候,剛好看到謝林萱把一瓶她喝過的水遞給打完籃球暫作休息的宋啟迪,宋啟迪看也沒看就喝了,然後重新上場打剩下的比賽,而謝林萱則坐在長椅上,手裡捧著從籃球架下拿來的宋啟迪的外衣。那時我正從醫院出來,神經敏感,自然受不了他這樣,後來我回去家裡就跟他提了分手。
沒過多久,二中迎新大秀的報名活動就開始了。考慮到我的身體狀況,我原來確實沒打算再參演今年的大秀。後來聽說謝林萱想要報名參加大秀,我就填了報名錶上去。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學生會的報名名單上並沒有我的名字,也沒有我的報名錶。不過當時我不知道,也就想,刷下來就刷下來,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直到大秀試鏡的第一天晚上,宋啟迪給我發簡訊說,學生會的秘書處處長周曉曉想要我來參加今年的大秀,高部長那邊的試鏡者質量也良莠不齊。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當時交上去的報名錶應該是被動了手腳。
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謝林萱扣下了我的報名錶,但是我不在意。反正除了正規進來的方式,我也有直接挑戰主秀的實力。後來第二次角色大選的時候,我跑去高部長那邊說要挑戰<浮世韶華>劇本女主的角色,一是因為我的確喜歡那個角色,二是因為剛巧謝林萱看中的也是那個角色,我自然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我沒想到,我的身體,在後來幾次的排練試戲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差。有時候會突然喘不過氣來,有時候會突然的一陣暈眩,再或者就是身體哪個地方突然疼了一陣,總之都是我無法控制的情況。
我考慮了很久,覺得自己實在力不從心,又不想因為我一個人的力不從心毀了這個劇。所以,我想請你,接下我的這個角色。別人我不放心,也不瞭解。而你,至少在臺上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天賦和努力。
有些人努力了一輩子,依然趕不上別人天賦的起點。這話聽起來雖然傷人,但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你很幸運,是天賦極高的那類人。加上有自己的理解和對劇本人物的感悟,又肯花時間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複練習。見過這樣的你,我實在不知道還有誰能達到我心中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