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多媒體教室。
蔣牧謠視線落在安靜等待開機的陸悠然身上,眸光一閃。
自她週三那次夜自習無意間發現了陸悠然幾次力不從心的狀況起,包括昨天一整天拉趕兩個中國風劇本進度,花了將近一天時間選出副秀並參與主副秀走位、調換角色的過程中,在她看得到的計算中,已經有八次這樣的狀況發生。陸悠然的狀態十分不好,但她卻從來沒喊過一聲停。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大秀就要正式到來,陸悠然的心情她能理解。甚至在這個教室裡,連同所有的幕後工作人員都希望再加把勁,爭取越快趕上進度,完成大秀最後的整合,這樣以後才可能放心下來進行細節磨合。
但是,陸悠然的身體似乎遲遲不見好。
“在想什麼?”
陳天放走進教室,遠遠瞧見坐在前幾排出神的蔣牧謠,撫了撫藏在口袋裡跟出來的她的貓,幾步上前十分自然地坐了下來。
按理他們的劇本進度已經趕超了其他幾個劇本很多,幾個主秀之間的劇幕排練了至少有十五六次,再過幾日,怕是整個劇本的幾個主秀之間對戲時的臺詞都要一同背了下來,不該在她的臉上看見這種恍惚出神的表情。
但見蔣牧謠眉頭緊鎖,又時不時嘆口氣,陳天放自我反省了一下,難道是最近逼她練生物練得太苦了?
蔣牧謠思索了一會兒,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她們……太趕了一些。”
陳天放呵呵一笑,“這不能怪周曉曉,本來高暢他們那邊的兩個劇本進度不會跟我們的差很多,但是之前因為陸悠然和謝林萱單人角色挑戰的關系,<浮世韶華>那個劇本的主秀就遲遲沒能對上。周曉曉擔心再出事,索性就抽了一天時間單獨安排他們提趕進度。到今天,如果主副秀整合順利,四個劇本的進度看起來就基本能齊頭並進了。”
“只不過陸悠然她們那個劇本的主秀副秀要付出稍微多一些的時間和精力,對吧?”
“那我們之前排練的時候,他們不在休息?”
蔣牧謠愣了片刻,點點頭,“也對。但是……”
“別但是了,”陳天放揉了揉蔣牧謠的腦袋,起身道,“等他們的劇本再被周曉曉盯著過個兩三遍,就該我們了。好好準備。”
蔣牧謠後知後覺地摸了摸剛才被陳天放揉過的後腦勺,抿了抿嘴,視線穿過重重障礙又晃到了陸悠然身上。
昨天週六她們那兩個劇本的主秀副秀都被準許告了一天的假,也不知道《浮世韶華》那個劇本對得怎麼樣了。聽其他主秀在群裡聊起來,說昨天有個片段被周曉曉逮著前後過了好幾遍,到臨散場前還沒達到周曉曉能點頭的要求完全透過。
也是《浮世韶華》相對重要的一幕,羈絆的上半場。
自薛嬰受封回來住進禦賜下來的公主府,除了晚間偷溜出去到小酒肆醉上一晚,等第二天早上再被乳孃領回去,薛嬰白天是出不去的。學禮儀、習女工、戴花鈿……總之都是一些繁文縟節。
這日宮裡來了人,帶了一批下個月末就要隨薛嬰共同前去鄭國和親的劍舞團前來公主府。團裡有八男八女,個個都是劍術了得的江湖劍客。
礙於身邊有禮教嬤嬤在,薛嬰剛聽說了這件事,表面淡淡,讓下人將劍舞團安排進府邸裡的客房,說到晚間再移駕偏殿去看望那些劍客,實則一個眼神示意貼身侍女前去打點好一切,就等嬤嬤用了晚膳回到自己的廂房再不出來,撒開蹄子跑去那些會劍術的女俠俠士地方一探究竟,有可能的話,順便求個願意教她一教的師傅回來。
宮裡人講究身份地位,在薛嬰眼裡,人卻從不分三六九等。她自小在宮外,除了這一身也許是公主的血,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屬於公主的了。更何況,小時候若不是乳孃攔著,她現在也許也能接上那些江湖劍客的一招兩招。
於是惺惺作了一天的姿態,薛嬰終於在晚間用完膳後擺脫了嬤嬤的繁雜管教,如同一隻放出牢籠、被囚了一天的囚鳥,毫無架子地跑去了偏殿。
彼時月落烏梢,清風白月鳥聲啁啾,庭院中不時傳來玉器碰璧之聲,夾雜著或暗沉或明麗的男女聲音,好不愜意。
薛嬰趕過去的時候,一班子的劍舞團成員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舞劍的舞劍,都是成雙成對地在一塊兒。只有一個人,懶懶倚在一棵已經謝了的桃花樹下,一身白玉似的錦繡緞袍,背對著薛嬰半仰著頭,像在看月亮,又不像。
酒醒時分與模糊記憶短暫交彙的時刻,薛嬰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個背影。和那晚騎著馬匆匆離去時一樣的孤寂,一樣的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