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豆娘在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清理了一個上午才勉強拔除了大半田裡的雜草。
她止不住滿身的疲憊,癱坐在田埂上,用袖子擦拭滿頭滿頸的熱汗,長長籲了一口氣。
怪了,為什麼往常再忙,都不覺得有這麼累呢?
項豆娘怔怔地望著田地裡綠油油的菜,心下卻感覺到隱隱壓抑的苦悶和厭煩。
最近,好像什麼都變得不對勁了?
阿溫……甚至是爹爹……她也說不出他們倆哪兒怪,可就是覺得當她轉過身時,他們倆就揹著她在吱吱喳喳、竊竊商量些什麼。
她也曾詢問過他們兩個,可是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俊俏一平凡的兩個男人乖乖站在她面前,卻是任憑她怎麼問,他們只露出那種“我們很乖我們真的很乖”的無辜表情。
騙鬼啊!當她沒有發現他倆偷偷交換的目光,還有那吞吞吐吐的反應?
她思前想後,覺得唯一能夠讓他們倆都變得這麼怪異的原因便是——鄉試!
“都說了幾百次不準他們去考,怎麼講都講不聽?”她煩躁地抓了抓頭,忿忿低咒道:“一個兩個都叫人不省心,嫌我還不夠操煩嗎?”
她知道若是阿溫會被說動,定是阿爹的那一句“夫貴妻榮”誘餌,可是她從來就不想過錦衣玉食珠環翠繞左呼右擁的生活——到底是有沒有人在聽啊啊啊?
她就是喜歡下田,喜歡做農務,喜歡攢銀子,雖然愛錢如命,卻是因為很享受這樣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感覺,她喜歡這種踏實簡單的日子,不用有錢有勢,卻是知足和樂平安。
官是什麼?官字兩個口,上下顛倒想怎麼翻雲覆雨就怎麼信口雌黃,一個不小心倒黴丟官還是小事,要是連小命都給賠進去了,誰來還她好阿爹好夫君啊?
“不行!”她越想越是憂心,倏地站了起來,緊握拳頭滿面堅定地道:“我得再次跟他們兩個重申清楚——項家不出當官兒的!”
她抓起地上的鐮刀和鋤頭,扛了拔腿就往回家方向跑。
可遠遠就看到他倆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抱著什麼東西往外走去,她心下一動,悄悄在樹叢後放下農具,躡手躡腳地跟蹤過去。
幸虧他倆沿路討論詩書學問太過專心,遲遲沒有發覺背後多了條小尾巴。
項豆娘跟著跟著,神情越來越嚴峻,臉色越來越陰沉,直到看見他們倆相偕著走進懸掛著“許府”門匾的大宅,還和門口的家丁熟稔地打著招呼時,心瞬間直直地往下跌墜到了谷底。
許府……許纖的家……他們為什麼要合起來瞞著她,偷偷到許纖家裡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且他明明知道……明知道她對許纖……
他不是答應過,以後不再瞞著她任何事了嗎?
項豆娘腦子亂成一團,胸口像是被一隻大掌緊緊掐擰住,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在忽冷忽熱的昏亂感中,門口兩個家丁的交談聲,卻清晰而直接地鑽入她耳裡“咱家小姐的義兄長得可真是好看呀,簡直就像天仙下凡來的,不管見上幾次都沒法兒習慣,實在太美啦!”
“唉,真是可惜啊,他要是咱家小姐的姑爺就好了。”
“是呀,聽說佘公子中意的未婚妻就是那位項老爺子的女兒,是無崖村的一個農家女。照我說,這農家女怎麼配得上佘公子這樣的人物呢?”
“有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也不找面銅鏡瞧瞧自己的模樣,哪一點配得起佘公子了?”
“偏偏我們家小姐也是個痴人兒哪,一心都為了佘公子好,不僅出錢出力全心幫忙公子讀書應考,連項老爺子都沾了公子的光,得以和公子在書齋裡一同做學問。”
“像咱們家小姐這樣人美心又好,只求付出不問報答的好姑娘,就該配佘公子這樣的好男兒才是。”
“我聽我無崖村的親戚說呀,那個農家女要不是仗著當初撿著了流落民間的佘公子回家,哪能求得這一門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