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仁波暗自自責,自己怎麼能生氣呢。跟魔頭講道理,就像跟牛彈琴,當然是說不通的。閉口直行,一路上便再不開口。
到了半山腰,南希仁波停了下來,說道:“到了,你是隨我進洞,還是留在外面?”徐階是來看番僧的當然要進洞了,微一點頭示意,讓南希仁波先行進洞。
這是處山坳,八字形的敞口,越往裡走,山體越窄,到了最裡面,兩處冰峰夾縫處現出一個高大的洞口。洞口處許多粗壯的冰柱倒垂,像是怪獸的撩牙。
南希仁波道:“這個古洞是高原人的先祖起源的地方,祖先們xue居於此,以打獵為生。”
徐階看了看地勢,說道:“這裡倒是個好地方,背風朝陽,易守難攻,下山也很容易。”
進了洞口,裡面卻讓徐階大吃一驚。他原以為山洞就是山洞,黑黢黢的,冰冷的山體,空氣沉悶,有的還伴隨著難聞的異味。
這個山洞就像一座水晶宮,冰柱倒掛,石乳叢生,陽光不知從哪裡透進來,照在冰柱和石乳上,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洞腹內有數畝大小空間,一眼看去,洞中央有根巨大的石筍直通洞頂。洞壁四周,大大小小的窟窿,天然形成的石桌石床隨處可見。這裡就算住上數百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徐階被它的奇瑰所折服,嘆道:“這樣美的山洞,我也可以在裡面住上幾年。”
南希仁波冷笑道:“說得好聽,你在這裡住上幾天試試。沒人跟你說話,也見不到南天白雲,幾天之後保準你就受不了了。”
徐階心道,這老僧太小看我了,鐘山的白雲觀地宮,那樣壓抑陰沉的地方,我不也一呆就是好幾天嗎?
說話間,徐階終於見到了番僧的樣貌。他身披一件深紅色的袈裟,數十年沒洗袈裟結上一層厚厚的汙垢,勾鼻深目,一頭蓬鬆的卷發結成一顆顆小球,臉已經被茂密捲曲的胡須吞沒,完全看不出相貌,身體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層薄皮,骨骼筋絡清晰可見。
精神卻很充沛,眼裡露出的精光,數丈可見。盤腿端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正神情專注地看著洞中央的那根石筍。身邊放著一隻漆盒,食盒已經開啟,裡面還有一些餈粑沒有吃完。
南希一言不發地走到他的跟前,將新的食盒放到他伸手可及的地面,將舊的食盒收拾好。番僧對山洞裡進來了兩個大活人視而不見,南希仁波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他也壓根沒有注意。
徐階靠了過去,一股腥羶惡臭的味道撲鼻而來。捂著鼻子退了幾步,味道才淡了一些。
徐階抱怨道:“這番僧也太懶了吧,身體都臭成這樣,也不知道洗一洗!”
南希仁波心內暗笑,這些年都聞習慣了,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他的心情和徐階是一樣的。說道:“我們走吧,你無論說什麼,他都聽不見。”
徐階問道:“為何聽不見,他是聾子?”
南希仁波答道:“那倒不是,只是他的神情太關注了,所以除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外界的一切,都對他沒有影響。正所謂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徐階覺得完全不可理喻,說道:“看幾句石刻,能把自己看成這樣,這番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
南希仁波道:“這位大師具有大定力,是個真正的修行人。”
徐階走到番僧前面,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幾下,叫道:“喂!兀那番和尚,你看了這麼多年,也不膩得慌嗎?”
番僧的視線被阻斷,神情焦躁,流露出極為不滿的表情,張著嘴無聲地開闔。
徐階的腦子裡似是響起一陣陣驚雷,騰騰騰,退後數步,一跤摔倒,跌了個四仰八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