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六手起剪落,許是慌了神,錯失準頭,手忙腳亂間招呼上白狐的卻是自己的手臂,這一下把他大半輩子的勁全使上了,擊在毛茸茸的腹上,立時把白狐打得飛了出去。
蔡淳大步沖過來接,蒼碧更快一步落實,摔進了厚實的黃毛皮中,一點傷沒受,憤怒地嘶鳴著,甩了甩有些懵的腦袋。
蔡淳眼中一抹驚惶散去,重新坐回床上,身體膽怯般的顫抖著。
“媳婦,算了,要是自己受傷就太不值當了……”小虎把蒼碧拎出來,放到一邊,忽的覺得頸項一涼,毛堆裡窩了大半年的“兔肉”,被方才這一撞,團成個球,摔下來,朝滾燙的小火爐滾了過去。
“嗯?”小兔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嘟噥了一聲,正這時,那盅過了時間,還沒被瀝出來的藥沸了,頂開蓋子,溢位一波波湯藥。
“兔肉!”小虎兩步跨上去,截住只差一步就成了熟兔肉的小東西,一聲又急又兇的虎嘯伴著口中的尖利白牙,堪堪停在王老六面前。
王老六以求自保,一剪子照著咫尺的大蟲胸口刺下去。
小兔嚇壞了,抱著前腿下的黃毛一頓好扯,惹得小虎一聲痛嚎,抬起擋剪刀的爪子沒把好分寸,把王老六硬生生拍到了牆上,而那把剪刀,則好巧不巧的被撞進了一直拽著它的主人的頸項。
“救……我……”剪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王老六脖子正中央被刺出個血洞,與他心的顏色明顯不搭的鮮紅汩汩湧了一地,他沿著牆滑下,脫力癱坐,不過片刻功夫,兩眼一閉,嚥了氣。
“我我我,不是我殺的!”小虎以為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功德要毀於一旦了,把小兔穩穩塞進厚毛裡,撒腿就往山上跑,“又要多吃十年草!”
陳伯腿軟得往地上一摔,沾了一手血,對著邊上的同夥撕心裂肺地狂叫了好幾聲無意義的“啊——”,跌跌撞撞起身,絆翻小火爐伴著一鍋子藥,被燙了腿腳也不自知,滾出大門,竟是瘋了,嘴裡絮絮叨叨唸著:“好大的火,狐貍要出來啦!金銀子要出來啦!”
“活該。”蒼碧難得不雅地淬了一口,撈下藥蓋上的藥包紙,撿兩下滾燙的熟藥草,吹一口被燙紅的爪子,零零散散掃了小半,一隻粗糙的手就伸到了他跟前。
“我來。”蔡淳兩三把就把藥都收拾完畢,只是這藥渣效力早就沒了,只好取了另一小包,重新煮上。
少年與胡壯漢互相看了一眼,六神無主,還是少年先回過神來,問道:“蔡大哥,這可怎麼辦才好?”
蔡淳睨了一眼牆邊的屍體,陳伯與王老六是村裡出了名的光棍,前者人雲亦雲從來沒有主見,什麼不上臺面的事都有他跟在後頭摻和著一腳,後者則嗜賭成性,前些年幾乎都要賣妻兒換賭資,妻子便帶著兒子連夜跑了,現下一條命折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王老六也沒什麼親人,把他葬了吧。”蔡淳話語間帶著悲憫之意,眼中卻隱隱浮著嫌惡之色。
這一天,瘋了的陳伯將他與王老六縱火燒蔡家的事傳道了遍,搞得村裡人盡皆知,村人見著胡壯漢扛著王老六的屍首要去葬,聽了前因後果後,紛紛說是報應,最終將王老六定為死有餘辜的村中罪人,厭惡地把屍身拋在村邊山腳無人問津的荊棘叢裡,任鳥獸啃食這糟粕。
傍晚時分,土郎中揹著藥簍歸家,朝那攤幹涸的血跡吐了口碎痰,念道:“髒東西,還得我收拾屋子。”
“對不住……”蔡淳垂眸道歉。
“對不住什麼,又不怨你。”土郎中把藥簍一摔,搗了燒傷藥,給蔡淳換藥,隨後又把藥簍裡其他的藥分類倒到幾個小盤中,“你昨日那藥我看了,名貴的鼈甲我可搞不到,其他的山上還是有的,少了點,品相也不好,能吃幾天是幾天。”
蔡淳感激萬分,要不土郎中攔著,差點跪下給救民恩人磕頭。
分完了藥,土郎中又挑了兩桶水來,把牆角擦幹淨,另一桶拎到蔡淳跟前:“擦個身,渾身都是灰,傷處別碰水,嘖,一個手也沒法擦啊。”
“不打緊,我小心些,行的。”蔡淳解開土郎中借他的中衣,土郎中看不過眼,正要幫忙,白狐下手更快,竟捧著小布巾,趴在桶沿上,已經準備好了。
土郎中饒有興味地看著四條腿的給兩條腿的擦身子,又是感慨又是搖頭,不時還蹦出幾句葷話,最後總結道:“書生,你可得好好待這狐精老婆。”
蔡淳扯著嘴角以一抹笑回應郎中的打趣,卻笑得比哭還難看,被伺候完後,也幫蒼碧淨了個身,抱著重新恢複潔白的白狐,坐在床邊攤著本書發怔。
深夜時分,半夢半醒間,只聽身邊發出了一身囈語,蔡淳頓時驚醒,扭頭一看,母親終於蘇醒了,正焦急地看著他。
“蔡勱?”蔡母不確定地喚了聲,揉了揉眼,大喜過望地拉住蔡淳的手,“孩子他爹,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蔡勱是蔡淳的爹的名字,蔡淳與父親長得像,母親大難後醒了一時認錯了也情有可原,可多說了幾句後,蔡淳就發現不對勁了,母親看起來已然清醒了,在他旁敲側擊地出言提醒後,依然沒改稱呼。
“對了,阿淳呢?阿淳在哪?”蔡母猝然從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