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上前說道:“言公子勿惱,張培今兒晨起莽撞,失手打碎了殿下最喜歡的一隻建盞,殿下才罰了他。”
許箐冷哼一聲:“一隻建盞,即便你再珍愛,也不過是個死物,現在跪在院中的可是個活生生的人。”
太子辯道:“今日是建盞,明日還要砸什麼?他做事沒規矩,難道不該罰嗎?”
“我做事也沒規矩,摔過杯盞,用壞過筆墨,你也罰我好了!”
太子拽了下許箐的衣袖:“阿清,一點小事,何至於你這般動怒?”
“一點小事,你便罰人在雪中長跪。若是遇到大事,你該如何?”許箐說道,“我早同你說過,擁有越高的權力就意味著需要更多的自省和自我約束。你此時可以因為一隻建盞罰人長跪院中,做這等羞辱人之事,日後難保你不會因為一句不合心意的話就隨意奪去他人性命。”
“我怎麼會……”
許箐反問:“你敢保證嗎?以前陳先生也砸過東西,那時你說的是什麼?你可曾因為陳先生碰壞東西而這般懲罰於他?”
太子:“今時不同往日。”
許箐:“對,今時不同往日。那時你謹小慎微,在太子位子上還沒坐穩,你要做出恭謹勤勉的樣子,不敢讓人抓住你的把柄。現在你替天家處理朝政,自覺地位穩固,手中有了權力,你覺得你可以隨心所欲,可以發洩你心中的惡意了,才會因為一隻建盞就罰人跪在雪中!”
“阿清,你知我不曾有惡意。”
“我不知。”許箐冷冷說道,“我認識的太子殿下,不會因自己喜怒而牽連旁人,不會用懲罰旁人來宣洩情緒。你敢說你今日罰張先生跪在這裡時,心中就沒有一絲因權力淩駕於人而生出的快感嗎?”
這一問直接戳中了太子的心,他沉默片刻,吩咐道:“陳福,去扶張培起來,命小廚房熬了姜湯給他祛寒。”
“是。”
“多謝太子殿下。”
待他們二人離去,太子輕聲道:“阿清,此事是我錯了,我們先進去說罷。”
許箐重重嘆了口氣,轉身進了殿內。太子親自端了茶遞到許箐面前,恭敬說道:“言公子可否原諒我這一次?”
許箐看著他那模樣,終究還是鬆了口,接過茶問:“剛才可有凍著?”
“沒有!”太子立刻歡喜起來,坐到許箐對面說,“我不尋藉口,錯便是錯了。你說得對,我被那些奏疏擾得心煩,才會在張培打碎杯子時動了大怒。罰過他後我心中確實舒爽不少,可他確實罪不至此。”
“祌哥兒,權力是會讓人迷眼的。我方才所說也只是為了讓你想清楚,今日是張培,明日會不會是朝廷官員?任人唯親,賞罰不明,置法度於不顧,若真如此,你又如何能坐穩那位置?‘禁微則易,救末者難,人莫不忽於微細,以致其大。’這道理,你該明白的。”
太子鄭重地點了頭:“我明白你意思。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合抱之木生於毫末,此番確實是我做錯了。不若……你罰我?”
許箐看著桌上剛剛被自己搶過來的毛筆,說道:“這筆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