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子書謹擦淨了手,裴靈祈連忙乖乖把手搭上去,子書謹溫柔撫了撫她肩頭的褶皺,“怕不怕?
裴靈祈看著柔柔弱弱其實膽子是不小的,聞言搖搖頭:“孤不怕。”
子書謹神色難得溫情:“不怕就過來同你母皇說說話,她一個人總是怕孤單的。”
裴靈祈點點頭,很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去看站在後面的裴宣,她孤獨嗎?她明明有很多朋友的啊,起居舍人院,紫宸殿的小宮女,好多人都愛同她一起玩,卻一看見自己就束手束腳。
但母後說的總是對的,她於是小步走進去。
子書謹看向裴宣,在幽微的燭火下她琥珀一般的眼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微微朝裴宣笑了笑:“過來,幫哀家研墨。”
這是裴宣最近一年做慣了的事,子書謹很不願意遠離她,對她有近乎恐怖的侵佔慾望。
她愛早上賴床,有一回睡醒發現子書謹把處置政事的桌子搬到了榻邊,她睡醒的時候子書謹甚至能一手批摺子一手過來給她掖被子。
裴宣當時沉默了很久,最終選擇是女官過來稟告的時候默默把摺子分開蓋在了臉上。
她要臉。
殿外誦念經文的聲音低沉而柔和,摻雜著絲絲雨落之聲,裴宣研墨看著子書謹正襟危坐提筆抄寫佛經。
抄的是《心經》和《金剛經》,裴宣沒研修過什麼佛法經典,對這些都一知半解,大概知道好像是超度亡魂的。
子書謹的姿態端莊,一筆一劃寫的極為認真,她的字也很好看,剛勁清雋,自有一番風骨,不像裴宣歪歪扭扭只能勉強誇一下有風格。
子書謹抄完後輕聲誦唸了最後幾句:‘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並不存所證之果,沒有牽掛掛礙,不再有恐怖畏懼,遠離關於一切事物的顛倒幻想,方為涅槃。
這樣的祝願,似乎當真只有死人才能做到了。
她的聲音渺遠而悠長,裴宣靜靜聽著,心想說的挺對的。
子書謹抄完了經書親手放進火焰當中點著,算是燒給了先帝。
裴靈祈還在裡面小聲跟自己母皇說著些什麼,太後要給先帝燒點東西,裴宣徑自進去牽陛下出來。
小家夥不夠高,像根小竹子一樣站在蓮臺前,站的筆直簡直像在彙報功課,裴宣聽了一耳朵,只聽見偉大的皇帝陛下在抱怨什麼。
‘今日功課太多啦,白鬍子老家夥又跟母後告狀啦,母後最近也不許我吃甜食’諸如此類的廢話。
裴宣有那麼一瞬無言,覺得她真是太隨自己了,怎麼在心裡吐槽都跟自己差不多,果然不愧是親生的,裴宣由衷的産生了一種憐愛感,過去把可愛的女兒離化凍的凍塊扯遠點。
走了兩步她又松開裴靈祈的手走回去,蓮臺上的那張臉清晰又模糊,像是隔著層層時光再相見,裴宣伸手觸碰了一下那張臉,心中陡然生出某種百轉千回的低嘆和歷盡千帆的平靜。
她在心中對自己說。
你已經盡了你最大的努力,小家夥會健康平靜的長大,好好的睡一覺吧,你從前沒有做到的事情,我都會替你完成。
昭帝裴宣的一生,已經傾其所能,哪怕力不能及,她也不再心存憾悔。